次日, ?掌门直到正午才回来。
回来的时候满面春风,?翘一问才知原来这次的法会?了她爹的师父,还有许多位她爹的师兄弟们。
故人相见,免不了彻夜长谈,把酒言欢。
?翘轻哼一声,还算?无咎有良心。
?然他是刻意把她爹支开的,但这一趟也不算白去。
只是有一点,他爹回来后叹息,这样大的法会自然也邀??无咎了,可惜他没去,不知他最近在忙些什么。
?翘心虚,说自己也不知,然后一溜烟转身跑了。
连掌门眯了眯眼,直到这时才后知后?自己被下了套了,?色微微青。
之后,他把无相宗的阵法加固了三重,守夜的人又增加一倍。
这点手段自然挡不住?无咎,但这明显是一个信号,表示他有所察?了。
?无咎自然不能再和从前一样,月底也不能再放肆。
幸好无相宗和神宫会定期议事,每月连翘和陆无咎还是能当着她爹的面说上几句话的。
但这远远不够,神宫的妖将们也察?到了不对劲。
君上又开始整夜整夜不睡,熬得他们七八日才能休息一回。
连着一个月下来,妖将们个个眼底乌青,天天祈祷连仙子赶紧嫁过来,好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当然,妖将们也不是白忙。
妖性狡诈,有好有?,愿意归附神宫的这一帮,都是相对温和的,与修士和人族交好。
但有些妖劣根难除,不愿被限制,在大妖的带领下仍旧为非作歹,祸患人间,甚至偷袭神宫。
这数月来,妖将们主要是在收拾这帮妖,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势头之猛,令人生畏。
而之所以动作这么快,只有一个最朴素的原因??
君上想完成和连掌门的约定,在一年内收拾完残局娶妻。
若是那些大妖知晓这个理由,恐怕会气得吐血。
相较忙碌的神宫,无相宗要安静许多。
那场法会办得还是十分不?的,连掌门后来提起过好几次,弄得连翘也心痒痒。
她一向?热闹,自从神宫一战过后,各家要么休养生息,要么分崩离析,暂时没什么盛事,可把她憋?了。
正想着,一道法会的请帖就递到了她手上。
原来衡?虞氏也办了个法会,规模并不大,论辩之题也没什么意思,唯独有一点格外吸引人??衡?宗盛产人?果。
这东西不算金贵,但十分不易得,也不易保存,只能现摘先吃,如今正好应季,错过了这几日便要等下年了。
连翘贪嘴,自然不能错过,于是在法会开始的那天欣然赴约。
衡?宗是广撒请帖,基本是能叫得出名号的都给递了帖子,但这种数十人的小会,一般也只有几家交好的弟子们互相走动走动,自娱自乐。
他们完全没想到连翘会来。
连翘还没从云端下来,衡?宗的宗主远远瞧见那祥云上的人差点平地摔了个跟头。
惊的,也是喜的。
所谓喜,不难解释。
毕竟连翘禀赋出众,将来很可能飞升,又是无相宗掌门之女,还和神宫那位有婚约,如此人物肯赏光他们一个小小的法会是莫大的荣幸,说出去也倍有面子。
所谓惊,也有原因。
连翘八岁的时候随她爹也来过一次,简直是个混世魔头,上蹿下跳,闹得鸡犬不宁也就罢了,后山的人?果被她连吃带拿,装了整整一口袋,可把衡阳宗宗主心疼得不行。
要不是连掌门同时给他们回礼,送了祁山连氏的雪莲,他能当场晕厥。
现在提起这个名字来,老宗主心还是抖的,
他又惊又喜地迎上去,连翘笑眯眯的,脾气倒是很好,拱着手恭维道:“许久不见,宗主愈发精神矍铄了。”
“仙子谬赞。”老宗主寒暄几句引着她上座。
在场的数十人认出来人纷纷看呆了,不光是为身份,更是为容貌。
早就听闻连掌门?女姿容绝世,但绝大多数人也只是听闻,此刻一见,深受震撼。
不过这位连仙子毫无骄矜之色,和谁说话都十分和气,眉眼弯弯,让人如沐春风。
落座之后,她听得倒也十分认真,吃得更认真。
只见她?然姿态优雅,慢条斯理,但眼前的人?果盘子换了又换。
老宗主这回一点儿不心疼,反倒命人再挑些好的来,毕竟连翘一来,得知消息后,之前接了帖子的许多家都派了人来。
原本只开半日的小法会被硬生生延到一日。
原本的四五十人也变成了声势浩荡的四五百人。
开了数十年的法会这还是头一回这么热闹。
一点人参果算什么,老宗主恨不得领她到山上去,她?摘多少摘多少。
法会开到下午,连翘已经吃得很满足了,她正要找个借口溜走,刚刚安静的下来的法会突然如炸了锅一般,人声鼎沸。
她探头一看,才发现西天外来了一辆由驺吾拉着的车辇。
驺吾是谁的坐骑不言而喻。
老宗主揉了揉眼,疑心是自己眼花了。
毕竟陆无咎别说外出赴法会了,就是求见他的人,那九千九百九十九级台阶都爬不完。
直到身旁的人三催四请,他才意识到陆无咎真的来了,忙不迭又带着人迎上去。
一天之内接连来了两尊大佛,衡阳宗蓬荜生辉,老宗主激动到语无伦次,其他人则艳羡不已,纷纷感叹衡阳宗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慢慢地,他们品出滋味来了。
这第一尊大佛来得?心所欲,第二尊可就不是了。
只见这位神君目光时不时掠过身旁的人,分明是冲着人来的。
在场的各位纷纷端起了酒杯,不敢多看。
连翘没这个觉悟,只是觉得意外,等法会散后,她拉着陆无咎到后山走一走,还颇为惊奇:“你怎么也来了?”
陆无咎语气稀松寻常:“是饕餮贪吃,它想来。”
连翘瞥了眼远处吃饱喝足,正躺在山头上摸着圆滚滚小肚子的饕餮,轻哼一声:“便宜它了!比我吃得还多!”
陆无咎低笑:“你吃的也不少。”
连翘白了他一眼,不过他说得也有道理,她再这么吃下去,定然会胖,于是干脆把衡阳宗送给她人参果分给用口袋分给陆无咎一半,要他带给饕餮。
“不用,它有。”陆无咎淡淡道。
连翘一想也是,衡阳宗宗主都能想起送给她,自然也不会忘了陆无咎。
于是她又把东西收好,打算全留给晏无双和周见南。
“老宗主虽然有点抠门,但他儿子倒是大方,给我搞的全是又大又水灵的果子,他说还是他亲手摘的,你瞧,每个果子都用牛皮纸仔仔细细包好了,多贴心。”
陆无咎瞥了一眼:“亲手摘的?”
“可不是。”连翘得意道,“他说他挑果子的眼光最好了,挑出来的都是味甘汁水充沛的,还叮嘱我一次不要吃太多,日后想吃随时过来。”
“确实贴心。”陆无咎?色微微沉着,“你想吃日后神宫的后山种些便是,不必过来了。”
连翘觉得不行:“神宫的水土哪里比得上这里,人家又乐意,我来几次怎么了。”
陆无咎冷笑:“再多来几次,恐怕你就不愿去神宫了。”
“什么意思?”连翘茫然。
“你说呢?”陆无咎抬眉。
“我怎么知道!说话说一半,你真是奇奇怪怪!”连翘恼怒地把人参果收好。
陆无咎忽然笑了。
不懂也好,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她开窍,其它人只会更难。
他伸手揉了揉连翘发顶:“我的错,我是说人参果长得慢,你再多来几趟,恐怕整个衡阳宗都空了。”
连翘悻悻:“你说得也有道理,那算了,还是在神宫多栽些吧。”
陆无咎挑了挑眉:“行,所有的山都是你的,你想怎么种怎么种。”
连翘很是满意,今日收获颇丰,正准备离开时,手却被拉住。
“这就走?”
“天不早了,我爹等着呢。”连翘甩开他的手。
陆无咎?色明显一黑。
连翘突然回过味来:“你今天该不会是特意为我来的吧?”
陆无咎冷着脸:“你说呢。”
连翘抿唇大笑:“没想到啊,你也有今天!我还以为没人能收拾得了你呢。”
陆无咎脸色不大好看,连翘愈发得意:“第一次见你时,我本来是要送你人参果的,你那时脾气可?了,看都不看。”
“有??”陆无咎神色淡定。
连翘哼哼:“不只是果子不要,我送你的东西你也去了,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别以为这么轻易就算了。”
“胡说,我什么时候扔你东西了。”陆无咎皱眉。
“你别想狡辩!”连翘气冲冲,“我可全看见了,你把我送的棋子和贝壳全扔了,就在后山。”
陆无咎顿了一下:“后山?”
“当然!我全捡回来了,现在还在我房间里堆着呢。”连翘现在想起来还是很生气,“要不然我为什么后来再也不理你了。”
陆无咎沉吟片刻,总算明白这一切是这怎么回事:“不是我扔的,是国师。”
他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连翘微微怔愣:“这么说,是我误会了?”
陆无咎淡淡嗯了一声。
连翘气焰顿消,摸了摸头:“那......那行吧。”
“就这么算了?”陆无咎语气轻飘飘的,把她的话还回去。
连翘面色红涨:“那你还想怎么样?”
陆无咎俯身,指了指自己的唇。
连翘哼哼两声,不情不愿地敷衍了两下,陆无咎显然不满足,直接将她压在树上深吻。
落叶纷纷,分开时,连翘脸颊红晕蔓延。她趴在陆无咎肩上轻轻喘气,指尖拂去飘落的树叶,忽然道:“我以前也经常给你送叶子,金黄色的,你记得??”
“记得。”陆无咎随口道。
连翘得意道:“那是我从后山捡的,好多呢,叶子上有字,你发现了吗?”
陆无咎顿了顿:“嗯。”
连翘又疑惑:“既然发现了你当时怎么一点表示都没有?”
陆无咎沉默。
连翘推开他,仔细打量他一眼:“你真的看到了?我每次都认认真真地用叶子给你写信,你该不会从没认真看过吧?”
陆无咎岔开话题:“忘了,时间太久了。”
“你记性那么好怎么可能会忘?”连翘才不信,略一琢磨明白了,“好啊,那些东西虽然不是你要的,但是你肯定也不怎么在意,恐怕都没仔细看过!”
这话猜对了大半,陆无咎一开始的确不感兴趣,只觉得烦。
“胡思乱想。”他抵着拳咳嗽一声,避而不语。
连翘愈发笃定,咬牙切齿地找他算账。
两人闹得不可开交,这时,饕餮抱着它的?闻声赶来,撇了撇嘴:“吵吵闹闹的,还是我和咪咪好。”
咪咪就是那天连翘捡到的那只?,饕餮给它找了好久的主人,结果得知它的主人下山回家了,把它遗弃了,于是只好把它留下来。
两人意外相处得不错,咪咪不停地舔饕餮的头,把它头顶乱糟糟的一团毛都舔平了。
饕餮很得意,抱着猫对连翘哼道:“你什么时候能像咪咪一样温柔就好了。”
陆无咎唇线一抿,挑了挑眉。
连翘正揪着陆无咎的衣领算账,闻言扭头,立马哈哈大笑起来。
饕餮泛起了嘀咕,把下巴一抬:“有什么好笑的,咪咪可听话了,可不像你。”
连翘更乐了,坏心眼地凑过去:“听话?我看不是它听话,是你听话吧!”
“你什么意思。”饕餮很警惕,“你可别想再骗我。”
连翘弹了下它脑壳:“谁骗你了,小傻子!它舔你头是为了树立威信,把自己当你主人呢!”
“什么?”饕餮大惊,“不,不可能吧,它比我小那么多呢。”
“你居然不知道?我可是养了很多猫的。”连翘得意洋洋,“不信你随便找个养猫的人问,到底是谁是主人,谁是灵宠。”
饕餮迟疑了,它可是堂堂的饕餮大人,要是让外人知道了,它可丢不起这个人。
于是它表面嘴硬,其实心里慌慌张张,把咪咪从自己头上薅下来,
果然,咪咪看它的眼神满是慈爱。
好啊!还真把自己当它主人了!
饕餮愤怒地揪住咪咪和它理论:“你是我捡回来的,要当主人我也是你的主人,你懂吗?”
咪咪听不懂,又去舔它。
饕餮气急败坏,严肃地训斥咪咪:“你还敢反抗?信不信我把你重新去了?”
咪咪茫然地喵喵叫,似乎很委屈。
一人一猫驴头不对马嘴地吵得不可开交。
连翘哈哈大笑,陆无咎唇角也扬起:“蠢。’
饕餮面红耳赤,羞愤欲死:“它坏,你们也坏!”
说罢,它扭头就跑,咪咪跟在他身后矫健地追着舔。
连翘笑到肚子疼,无咎瞥她一眼:“你又逗它,它将来少不得和你吵。”
连翘笑意盈盈:“吵就吵,我会怕它?再说吵不过还有你呢,你帮我不就好了,难道你要偏心它?”
陆无咎轻笑:“我自然帮你。”
“这还差不多。”
连翘吧唧亲了口他下颌。
法会的事很快传开,衡阳宗一时风头无两,各家无比艳羡。
经过此事,各家各派也学乖了,知道想要请陆无咎出面,必须先讨连翘的欢喜。
而连翘出了名的爱吃爱玩,是以各家的法会和宴席都设在山清水秀之处,拿出最好的吃食招待。
如此甚是有效,连翘上钩去过两家,不出意外,陆无咎也去了。
简直把偏爱写在脸上。
三界议论纷纷,这还没成婚呢,心思就明显成这样,以后若是成了婚,还不得捧在手心。
这点私会的手段连掌门一眼看穿,冷哼:“把戏倒是多。”
毕竟,连翘就是这么来的。
也不能怪他干防万防。
之后,连翘再去参加法会,连掌门也会跟着一起。
如此一来,两人见面的途径又被掐断了一条。
晚上见不得,其他时候也不能相见,为今之计,也只有尽快成婚了。
要成婚就必须收拾完残局,陆无咎收拾起那些作乱的大妖们愈发不手软,打定主意要在一年之期结束时清理完残局。
每回定期来无相宗议事时,他也总是风尘仆仆。
大约是刚从战场回来,身上的衣服还没来得及换,不是沾着血迹,便是带着浓重的血腥气,眉宇间更是十分疲累。
连掌门表面严厉,实则心十分的软,见此情景劝他不要太过急躁,一年若是处理不完,将婚期往后缓一缓也是可行的。
陆无咎神色淡淡,只说他能做到,让连掌门照常准备。
连掌门也不好再劝。
有一回,他又是匆匆赶来,一只手臂上还有深可见骨的伤痕,看起来像是被猛兽咬了一口,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连翘急得不行,连掌门也看不下去了,干脆让他在无相宗包扎一下,让韩神医看完再走。
陆无咎自然答应。
连翘自然是要陪在他身边的,她一开始以为他真的伤得不轻,直到韩神医摸了摸鼻子,丢了一瓶最普通的金疮药离开,甚至贴心地把门带上了......她才意识到不对劲。
逼问一番,陆无咎把伤口的障眼法去了,只见上面只有一道擦伤,连血都没几滴,
"......
这么点伤口,只怕再来晚一点就要愈合了吧?
连翘哼笑:“你骗我也就罢了,还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骗我爹,要是让他知道了,有你好果子吃!”
陆无咎十分坦荡:“是又如何,你舍得告发我?”
“怎么不舍得,你心思最多了,鬼话连篇!”连翘没好气。
语气虽强硬,实则陆无咎轻轻一拉,她便轻易跌坐在他膝上,滚烫的吻落下来。
连翘想躲,他握着她的后颈,抵著她的额,气息不稳:“快两个月没好好见了,待会儿要去南疆,不知何时才回。”
连翘一时心软,望了望外面的大殿,耳根微烫,小声道:“那你快点。”
陆无咎低低一笑,顺势抱着她站起来。
不能耽搁太久,时间一紧,越发猛烈疾促,幸好有清洁术,出去时,他们衣裙都恢复整洁,看不出半点脏污和混乱。
无双正巧在附近徘徊,迎面撞见陆无咎包扎完出来。
见面时,陆无咎伤口虽狰狞,走路的步子还算稳健,神色也颇为清爽,和她点头示意便去了前殿同连掌门告别。
不是说他伤得不轻吗?无双微微疑惑,再回头看见从里面出来的连翘,顿时明白了。
她抬了抬下巴,故意问道:“那位,伤得真有那么重?"
连翘理了下乱糟糟的头发,声音含糊不清:“还行。
“我就知道他是在骗人。”无双撇了撇嘴。
连翘惊讶了:“你能看出来障眼法?”
无双戏谑地瞥了一眼她发髻:“陆无咎修为高深,没人能看出来障眼法,但你不对劲我还是能看出来的,你头顶的簪子刚刚分明不是插在左边吧,哟,挺厉害啊,簪子都抖掉了?”
连翘面红耳赤,狠狠地捂住她的嘴。
晏无双立马举手投降,哈哈大笑,连翘这才肯放过她。
不过,假装受伤也不是长久之计,还是得尽快结束混战才好。
距离一年之期还有三个月,这南疆是最后一块,也是妖族老巢盘踞的地盘,棘手异常。
连翘估摸着陆无咎未必能按期结束。
谁知,半月之后,南疆便传来了大捷的消息。
三界一片哗然,纷纷觉得陆无咎这是在故意立威,震慑人心。
一时间,人人自危,再不敢造次。
只有连翘脸颊悄悄红了,因为当晚,同大捷消息一起传来的还有一封沾着血的烫金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