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盛脸上含着笑,隔一会儿才问:“为什么这么问?”
“我看见了,我看见长公主去了表叔房间,今天一早才离开,表叔你......你是不是......因为你手上有兵,所以你霸占了公主,逼得宋之间不得不听你的,才答应娶我,他们之所以没在一起,是被我们拆散的是不是?”
高盛回道:“为什么不是我与公主情投意和,互相愿意呢?我说过了,公主和宋之间的婚事是很久以前的事,他们没成婚和我们没关系,那天宋之间也不是去见公主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表叔你别骗我了。”王小桃一副被小看的样子。
“我怎么骗你?”高盛说:“你也看见了,是公主主动来找的我。她来和我解释她和宋之间没关系,推你落水是不小心,我想着她身份尊贵还主动认错,便不再追究了。
王小桃都着唇:“怎么可能,哪个女人会不明不白就和人......更何况她是公主。”
公主和表叔,没成婚却在一起,怎么想都是表叔主动的。
“小桃,你爹便是为救公主而死,你小叔叔也是。”高盛正色道:“而且两年多前,太后、公主、当时还是皇子的皇上危在旦夕,是公主找我求助,我才铤而走险,带着你卢叔他们杀了当时的刺史、太尉、贵妃等等一批人,扶了现在的皇上登基。我们
并不欠他们的。
“宋之洵娶你是自愿的,你要不信可以去问他;至于我和公主,这是我们的事,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只是以后再有人敢害你或是对你不好,你要马上告诉我。”
王小桃有些发怔,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高盛温声道:“好了,我先出去了,还有什么事,晚一点来找我就是。”
王小桃愣愣地点头,看着高盛走了。
她似乎弄清楚了,又似乎没弄清楚。婚礼在即,她也不知道是该欢喜面对这婚事,还是该认清自己其实就是老家的那首富恶霸。
想了好一会儿,她决定还是亲自去问一问宋之间。
宋之洵回了莲花岭军营,天色虽然不早,但她给表叔留了句话,就带着人乘车过去了。
当大官了真是很好,要出门,自己家里就有马车,荒山野岭也不用怕,身边有护卫。
直到太阳快落山,她才到军营,宋之间的军中管得森严,任何人无令不得入内,就算她来了也只能在外面等着,让人进去通传。
等着时,王小桃深吸一口气,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
在姑姑家时,唯恐惹姑丈一家不喜,她要主动做事,洗衣做饭不必说,挑水砍柴她也做,然后就下地去锄草收稻子,初来京城,她比表叔府上的丫鬟还黑,手脚都粗糙。
虽然与宋之洵定下婚事,但她知道要不是表叔,她是配不上人家的。
到现在她不用做事了,人白了一点,会用脂粉了,自觉比以前好看了很多,也不知......他心里怎么想。
正忐忑,军营中来人了,却是宋之间亲自过来的。
王小桃立刻道:“宋公子。”
宋之洵到门口来:“县君怎么来了?”
"......"
王小桃开门见山:“我是有事要找你。”
“县君有何事?”宋之间说着请她进军营:“县君先去帐中?只是帐中也简陋就是。”
王小桃想着,如果宋之洵表露出不喜欢她的样子,她就一定回去找表叔让他退婚,所以此时也不必跑人家营帐中去,便往外面看了看,道:“公子有空吗?有空的话我们去外面说?”
宋之洵点头,与她从军营中出来,到不远处空旷的山坡上。
周围没了人,王小桃问:“公子,之前我表叔向你提亲,你是真心愿意的吗?”
她解释:“其实当时我什么也没说,是去接我的族里的五叔,他小时候就爱逗我,和我们一起回来,不知道他和表叔说了什么,表叔就问我愿不愿意嫁你......”
王小桃挠了挠头自己缓解尴尬:“反正,表叔后来就告诉我,说给我们订下了婚事。我后来才知道,表叔和我想的不一样,可能你不愿意,可能是表叔逼你的,我就想说,如果你不愿意,你告诉我,我去和表叔说,我一点也不想嫁你,我们退
婚。
宋之洵回道:“可我是愿意的,太尉当时只是向我提及此事,没有半点逼迫。”
他说得干脆肯定,王小桃愣了。
“你......”
宋之洵继续道:“太尉的确位高权重,但我还不至于被他逼迫成婚。我承认同意这桩婚事有太尉的原因,太尉兵权在手,如日中天,我有交好之心,但更多是因倾慕县君。县君如璞玉,未染纤尘,不同世家凡俗女子,换了旁人大概也会动心。”
王小桃被说得红了脸。
虽然他那些词她一个都听不懂,但仍然能听出来,他说成亲是他自愿的,他说他喜欢她。
她扭开脸去忍不住欢喜的笑,一时都不知怎么面对他。
“可是......我听说你以前差点做长公主的驸马,我觉得你该喜欢长公主那样的女子,你们也更相配。”她想知道答案,又回过头来看向他。
宋之洵目光坚定道:“那已是很多年前的事,是先帝一时兴起,我与公主并不熟,更何况,县君不知道吗,公主现在与太尉在一起。”
“那个我知道,就是......”
王小桃不知道怎么说,她原来是有自己的推测的,几乎都确定了,可现在每个人都告诉她不是这样的。
宋之洵走到她面前,温和而认真,甚至带着几分柔情:“总之,县君不要有顾虑,我真心要娶县君为妻,从此夫妻相伴,白首不离。县君安心在府上等候,如今大战在即,军中事务繁多,待婚礼之前,我会回去。”
王小桃彻底相信了,欣悦地点头:“好。
宋之洵主动道:“行了大半天路,县君还饿着吧,我带县君去用饭,在此休息一夜,明日再回。”
王小桃带着喜悦和羞怯点头,宋之间转身带她回军营。
看着前方营帐,宋之洵沉下眉头,紧紧捏住手上刀柄。
大婚之日,就是他起事杀高盛之时,他当然不能退婚。他要好好办这婚事,大大地办,将高盛一干人等诛杀。
十日后,宋之洵迎娶高盛侄女,长庆县君。
婚礼盛大无比,至巳时末,迎亲吉时未到,宾客已至,正是主家最后的清闲时刻,吴庚到宋之间身旁低语几句,宋之间立刻避过众人,从后门出去,见到了后面的来人。
竟是扮作宫女的司妤。
“公主......”
司妤道:“长话短说,宋郎今夜务必小心。”说完将一张叠好的明黄绢布给他。
宋之洵还不解,司妤已乘车离去。
唯恐被人看到,宋之间立刻回院中,到房中才将绢布打开,见上面竟是盖有玺印的诛杀高盛的诏书!
有此诏书,他们今夜便是奉皇命讨高盛,是大义之举!
关键时刻,也能迅速稳住高盛手下军士,防止军士死战反扑。
宋之洵将诏书藏于胸口,平复心神,再次出去面对宾客。
待到吉时,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前往太尉府,一片锣鼓声中,王小桃被迎出闺房,与宋之洵一起拜别高堂。
王小桃早已没有父母,她拜的是堂下父母牌位,还有表叔高盛。
高盛不曾娶妻生子,没体会过将女儿抚养长大的感觉,他看着王小桃,想的是因自己而死的表哥。
表哥与姑妈都待他极好,后来随军,也是表哥第一个加入他的队伍。他想,自己心中此时的怜爱,以及希望她能平安顺遂的心情,大概也如同嫁女吧,尽管他不那么看得上宋之间,也疑心他朝三暮四。
他上前拉起朝他跪拜的王小桃,和她道:“有受委屈之事,随时让人报与我。”
王小桃连连点头,心里却知道自己不会受委屈。她看着高盛道:“表叔,我很好,生死有命,你不要再因我爹而愧疚了。”
高盛勉强一笑,送她出嫁。
喜娘牵着新嫁娘出门去,高盛略有怅然地站在原地,李风华从后边过来,到他身旁牵了他衣袖,示意他到隐秘处说话。
高盛便随他从后门出去,到了后堂,只见陈滔、柴进绪已在屋中。
进屋中,李风华才道:“属下看迎亲队伍中有几人神色紧张,不时观察场上情况,而宋都尉又过分沉静,不似大婚之喜,总觉得有些古怪。”
柴进绪道:“宋家宾客读书人多,是到了太尉府见府上卫兵威严,害怕了吧?”
高盛想了想,问陈滔:“元亨觉得呢?”
陈滔看看李风华,?吟道:“宋都尉如今是太尉侄女婿,又知太尉无女,县君便是太尉亲生的闺女,这样的关系,虽然神色过于平静,但应当无外心才是。”
高盛听出来,陈滔是有顾忌,因为宋之间如今成了他的侄女婿,他怕背后说宋之间,最后被宋之洵知道;而李风华呢,虽说他心思细腻,能发现一些常人发觉不了的疑点,但也常常捕风捉影,过于多虑。”
他与徐家已是敌对,若再与宋家交恶,那天下读书人便都会对他口诛笔伐,更何况宋之间是小桃的丈夫,上次他那样对宋之间已是过分,若再疑心宋之间,宋之间就算奈何不了他,却是可以冷待小桃的。
他开口道:“元亨,县君陪嫁中有一队护卫,你便加入护卫中,以送嫁之名随队伍去宋家走一趟,看看那边情况,无事便好,有事不要妄动,不露声色,回来禀报我。我再另派朱勇跟着你,李嬷嬷也去,方便你与县君联系。”
“是。”陈滔立刻领命前去。
为免外面人寻找,高盛几人也随即回到前堂。
迎亲队伍到宋家,新人拜过天地,入洞房喝了合卺酒,大礼已成,宋之间去厅上宴客,王小桃留在了新房内。
今日四更便起床梳妆,唯恐失礼,不敢吃东西,不敢喝水,劳累大半日,现在总算坐下,丫鬟翠儿和她道:“县君饿了吧,我去给你弄些吃的来。”
王小桃正要点头,又犹豫:“这样好吗?”
翠儿道:“有什么好不好的,太尉交待过我,万不能让县君受委屈,受饿那是指定不行的!”说着就出去了。
没一会儿她就回来,给王小桃端了一碗馄饨。
“是宋夫人亲自吩咐人煮的,说是他们忙着宴宾,怠慢了县君,让县君莫怪,再想吃别的即刻吩咐她们!”翠儿说。
王小桃见过宋夫人,知道她也出身名门,说话温柔,十分和气,在她面前近乎恭敬,从没摆婆婆的架子,倒让王小桃自己过意不去。
她开始吃馄饨,翠儿到她身旁,小声道:“县君,有件事,咱们的嫁奁不都放在院中的库房吗?怎么我见有人抬着箱子往隔壁院中去了,难道是这边库房放不下了?”
王小桃知道她出嫁,表叔陪送了许多嫁妆,几车也拉不完,但要说一个房间都堆不下,也太夸张了。不过她才刚进门,也相信宋家的为人,便随口道:“大概是吧,回头问问公子就好了。”
翠儿道:“是要问,那箱子挺大的,有这么长,我见抬进去了十多个,还在抬。”她一边说着,一边比划。
“十多个?你数错了吧。”王小桃被嬷嬷带着清点过自己的嫁妆,这么大的箱子怎么会十多个呢?
“我怎么会数错,就是,不信县君去看呀,不过现在估计已经搬完了。”
王小桃问:“系了红布吗?真是我们的箱子?”
“系了,红漆,还贴了‘?字呢,不过搬东西的人我不认识。”
王小桃不明白这是哪里来的箱子,只好说:“不是什么大事,还是晚一点问问公子吧。”
翠儿道:“县君该叫夫君了。”
王小桃睇她一眼,羞涩地低下头去。
过一会儿,李嬷嬷却来了。说是县君的一套环没带,她特地给送过来。
一边与宋家人说着,一边进了门,悄悄与王小桃道:“县君在宋家,可见着什么异常?”
王小桃见着李嬷嬷来就觉得奇怪,而且那些环也不是新制的,是她以前的,嬷嬷明明说以前的就不要了,现在却又专程给她送过来。
她忍不住问:“嬷嬷说的是什么异常?”
“就是奇怪的事,太尉让老奴来细细查看,问一问县君。”
王小桃摇头。
李嬷嬷道:“若没有,那老奴就先告退了,如果遇着异常,县君务必先注意自身安危。”
李嬷嬷如此说,倒让王小桃紧张起来,她不明白怎么出个嫁,还有安危问题。
可现在她也知道,表叔进京后杀了很多人,如今的平静全靠他兵力压制着,与京城毗邻的陈州如今就聚集着大军,要征讨表叔,其中还有皇上的亲舅舅。
他能杀别人,别人当然也能杀他。
李嬷嬷要离去,她犹豫道:“有件事......”
李嬷嬷立刻回来:“何事?”
“翠儿说看见他们搬了好多大箱子进隔壁院子,那箱子涂着红漆,贴着“?,可我的嫁妆没那么多箱子,也不放在隔壁,放在这个院子里。”王小桃说。
李嬷嬷记在心上,点头离去了。
出去外面,李嬷嬷将这消息报与陈滔。
陈滔便与朱勇合作,由陈滔打掩护,朱勇翻墙进院中查看箱子,随后朱勇出来,将里面情况告知陈滔,两人再佯装无事,留在宋家又喝了几杯酒才离去。
直至远离宋府,两人才快马加鞭赶至太尉府,太尉府上也仍有宾客,两人匆匆找到高盛,同他到内室道:“太尉,宋校尉恐有异心,今日宋家宾客比太尉府上还多,且许多都身形健硕,手上有茧,一看便是军中人,宋家有许多随嫁奁抬进去的箱
子,但单独锁着,属下潜进去查看,发现里面全是武器!”"
无论是宫中禁卫,还是城中禁军,普通士兵身上都没有武器,遇到战事,需拿令符去武库领兵器,而武库这样重要的地方,高盛当然控制在自己手中,其中令符与钥匙都由心腹看管。
但宋之间却不知从哪里私运来了武器。
“武器大致有多少件?”高盛问。
“约有500件。”朱勇说。
高盛思忖:“那便至少有500人。”随即看向李风华:“公思认为,宋之间要做什么?”
李风华却也拿不准,宋之间原本是主动投靠高盛的,照理应该忠心,但后来又出了公主之事……………
“属下也不知都尉所谋是不是太尉,但不可不防,宁可错怪,不可大意。”
要是别人,与其疑心,不如杀了了事,但对于宋之洵高盛的确有顾虑,不只是宋家身份,还为了小桃,他不想前脚送小桃嫁宋之间,后脚就杀了宋之间。
“若他为杀我,最好的时机便是今晚,我在府中,府中卫兵仅百人,他率数百上千人袭来,确实能将我诛杀。”高盛道。
柴进绪着急:“那如何是好?先去宋家拿人?”
高盛摇头:“今晚只防守,不拿人。”随后吩咐柴进绪:“你速去调屯骑营,入夜后再出发,轻装过来,埋伏在后街废宅中,随时听候命令。
“是!”柴进绪下去,高盛又下令:“悄悄吩咐下去,下午酒宴不要多喝,随时听候调遣,醉酒者,依军令处置。”
李风华与陈滔二人下去,高盛随后出去,面色如常,继续执行宾客。
等到天黑,宾客散去,气氛一下子就紧张起来。
等着新郎官的王小桃原本还算轻松,但夜渐渐深,她不由自主开始不安起来。
宾客明显都走了,但宋之间一直没来,她却听到院中乱糟糟的,有进进出出的脚步声,那种脚步声很急很沉,就像她去过的军营一样。
她又想起李嬷嬷过来,问她有无异常,又想起表叔,宋之间,还有长公主.......
又等了片刻,这种焦灼的心情实在难受,她决定出去看看。
找理由将宋家的几个丫鬟支走,她便去了隔壁院子,此时夜已深,四周都安静下来,独有这边还传来嘈杂的声音,走近一看,只见院中聚集着好几队人,这些人都穿轻甲,拿武器,似要有什么行动,而宋之间也换下了白天的新郎官喜服,站在
他们之前,吩咐着哪一路进前门,哪一路进后门,就在她满心疑惑时,脖间一凉,一把长刀横在了颈旁。
她被人押着到了宋之洵面前:“公子,她在院前偷窥!”
宋之洵看着她,一时没有说话。
所有人都看向她这边,王小桃也知此时有险,连忙道:“夫,夫君.......我见你迟迟未回房,所以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