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要在倏忽的尸体上种菜
丹枫没有忽略掉在整个事件当中令夷起到的作用, 当然,这怎么可能忽略。
《植物大战僵尸(丰饶之力版)》真是个好东西。
这下更想把水生植物引进鳞渊境了。
他想了想,仍然潜行在水波之中, 朝着啫邪而去, 在靠近这只湿翼的造翼者之后, 轻飘飘地送了一道海浪出去。
那是非常自然的一道海浪,在海面上是非常常见, 甚至让那些经常出海, 追着鱼群玩的人来看, 他们都不会觉得这道海浪有什么问题。
更别说是用来欺负造翼者这种几乎从来都不下水的旱鸭子了。
啫邪好不容易在水中挣扎着飘出去了二十几米, 他带着顽强和坚毅,朝着遥远到几乎看不见的海岸游去。
他感觉到了迎面而来的海浪, 但是啫邪并未意识到这海浪意味着什么, 他只是嫌恶地感觉到自己的羽毛被海浪打湿了更多。
但是, 如果此时可以切换到卫星视角的话, 就可以看到:
啫邪好不容易蛄蛹出去的那二十米, 转眼就在海浪的作用下成了白费。
他被推回了五分钟之前的位置。
因为丹枫这边最新更新的进度:也就是从造翼者帕遮涅亚那边更新的惊喜,在伊须磨洲陆上城市上空, 关于造翼者的搜捕强度快速增加了。
任何对星际文明网络开放的星球,基本上都会或深或浅地和公司扯上点关系——甚至于, 如果将目光放长远, 一直来到七百年后的时代, 还会有这么一个相当有意思的、甚至或许可以被当做笑话的情况出现:
在名为匹诺康尼的星球上,公司曾经做为被看反抗的对象逐出这里, 然而当家族的力量受到邀请来到此处、管理这颗星球, 那些最初的人们逐渐隐没于幕后……当公司想要囚禁一位老人,从而自他那边获得他此生最骇人的科研成就时, 他们直接把人送到了这里来。
而匹诺康尼的家族应允了下来。
总之……公司是一种在什么地方都能够长得很好的苔藓,覆盖面积广得要命,在一些你完全想象不到的地方也会出现公司的身影……是的,就是这样。
公司这种无孔不入的情况在很多时候令人厌烦,因为他们会借着文明和开放的名义,摧毁某地的货币体系、榨干某处的矿産资源等等而空留原住民在已经被破坏殆尽的星球上,除了眼泪、痛苦、徒劳无功的反抗以及对于过去那变得越来越稀薄的记忆的追赶……什么都做不了。
但是,公司倒也不是没有为宇宙带来好处:否则它早就该被有道聚而伐之,如沙聚之塔一般溃散。
做为琥珀王的忠实信徒,星际和平公司最初诞生就是为了收集筑牆的材料,和琥珀王一起更好地打灰,而现在,虽然他们的商业版图已经不仅限于打灰,但至少在资源调度方面的能力还是很值得信任的。
面对丰饶民,全宇宙文明生命之大敌,以及倏忽,丰饶民中最有能力作恶的那一个,公司很快就为伊须磨洲送来了一颗临时卫星——用来扫描一切空中移动生命体。
根据这颗卫星回传的、虽然不那么靠谱的数据,飞行器的搜寻工作好歹是从大海捞针变成了池塘捞针难度,各种意义上节约了时间和精力。
一只飞行器在伊须磨洲动植物园内发现了一名造翼者。
很显然,对方将藏木于林谓之上的道理学习得很好,在一个绿植覆盖率足够高的地方,播撒下这些倏忽身体碎片,事后几乎不可能被发现,全身安然而退的概率也随之上升——但是很可惜,这概率再怎么降低,终究也还是不可能来到零的数值。
所以,他被发现了。
一只飞行器找到了这个造翼者,但是此时,它尚且保持着与造翼者的安全距离,即,豌豆射手2.0和寒冰射手都还没有感应到造翼者的存在,尚且没有对准它的方向进行一连串的豌豆喷射。
景元将这只飞行器的权限单独从应星那边要了过来。
此时,在这个动物园和植物园的二合一的公共地区,伊须磨洲陆上城市必打卡的旅游景点内,除了此时正在保安室内呼呼大睡的保安之外,就只剩下了这个造翼者。
从制造出的动静大小来看,似乎在这里稍微发生一些激烈的交火,也不至于惊动别人——毕竟,那位保安睡得可太熟了,他甚至戴上了一副隔音耳塞。
所以,兴许比起用豌豆,对敌方的血条进行持续攻击,或许趁其不备直接一个血条见底术会更合适一点呢?
景元的经验告诉他应该是后者,于是他直接操控着这架飞行器朝着步离人冲撞了过去。
当“僵尸”没有移动的时候,植物反倒是飞快地冲了上去。
曾经开发了《植物大战僵尸》这款游戏的人绝对想不到,有朝一日这款游戏也会被玩成这个鬼样子,原本应该被动防御的植物表现出了极强的进攻性,主动冲上去上演扇对方几个巴掌的“碰瓷”。
不过这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毕竟,严格来说,攻击和防守甚至是撤退,其中都是有一点小小的交际区域的。
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甚至于最好的撤退也是进攻,在面对丰饶民的时候,解决一切问题的通解就是上去和它爆了!
这个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选定了动植物园这个动手场所的造翼者在飞行器滑翔到距离自己大约二十米的时候才注意到了情况不对,此时,因为靠近的速度过快,豌豆射手和寒冰射手都还没来得及发射出第一颗子弹。
被发现了。
同帕遮涅亚一样,这个造翼者第一时间的反应是快速毁掉这个小飞行器,然后逃离现场。
相比起他的那位同伴,这名名叫提婆的造翼者更在乎的是自己的性命,他为自己被选拔进了这个任务而痛苦——一定程度上来说,他甚至还挺庆幸穹桑已经被毁掉了的,毕竟如果穹桑和天青石圣潮还在的时候,他们这些卫天种大概会被派遣到世界的各个地方执行任务,在那些战争中,他能顺利活下来吗?
不好说。
倏忽的这个任务不好做,要不是因为他不敢拒绝军团长鸣霄……他一定会推辞这份任务,谁爱来谁来,就比如说那个一腔热血的蠢货帕遮涅亚,像是他这样的人怎么不能多几个,他们都会自愿报名,而他就可以留在军团里面,享受着哺育种等下等的造翼者、以及尘民提供给自己的享受,而完全不用为了一个危险的任务遭遇可能要付出生命的危险。
在造翼者的集群中,阶级是最为森严的规矩,羽人不能与尘民混杂同居、正如其他品种和卫天种之间阶级分明,在啼颂种以下的阶级无法拥有部族和仆人,而对于卫天种们来说,羽皇和军团长的命令至高无上、绝对无法违逆。
提婆要恨死这社会秩序了。
他就这样,带着几乎是在一瞬间爆发出来的怨气和愤怒,将与禽类相似,且指甲尖锐而长,表面甚至泛着危险的金属色光泽的爪子做为武器,朝着飞行器砸了过去。
在提婆的预期中,飞行器会会断裂成两半,然后掉在地上,而他则会快速逃离此处。
然而——
猛烈的爆炸在他的指甲接触到飞行器的瞬间,便以飞行器为中心爆发了出来,出人意料的,它似乎是一种比较新颖的武器,它没有多大的冲击波,只有剧烈的、强大的能量涌入他的身体,爆裂地、强势地、汹涌而带着强烈毁灭意味地从他的身体中向外扩散。
始于接触的那一点,终于他体表的每一寸皮肤、羽毛。
滚烫,还有疼痛。
但不管是滚烫还是疼痛都只是一瞬间,甚至于,如果不是造翼者的反应神经几乎和狐人族一样敏锐,他或许都等不到感受疼痛的瞬间。
紧接着,再次之后,一切感觉都消失了。
就仿佛整个世界都归于静默,死寂,一切都消失了,堕入虚无ix那混沌的中心……
“呼啊!”
土豆雷的爆炸并没有多大的音量,那些仍然在梦境中沉沉酣眠的人们的美梦没有遭受到哪怕半分的影响,那位趴在桌上、带着降噪耳塞的保安仍然朝后仰倒在靠椅上,脸朝天,嘴巴张开,发出平稳地、有节奏的鼾声。
于是,四下仍然是寂静的,甚至比起先前还少了一点虫鸣,唯一被吓到的是那些自然界的小生物,它们快速逃离了现场,将一切留给此地的仇雠——以及一个浑身焦黑,深厚的翅膀化作齑粉掉落,这下彻底看不出来他曾经是个造翼者的男性丰饶民。
提婆,他又一次呼吸了。
他没有死去,但是,就在刚才,死亡的阴影已经深深地覆盖在了他的身上,提婆甚至怀疑自己已经看到了纳努克的影子——那高大的,黑色皮肤的男性,胸口贯穿着一道流淌出金色血液来的伤口。
他差一点就被彻底毁灭,就像是毁灭在军团手上的穷桑树一般。
在短暂的失去了与世界的一切关联之后,他侥幸与世界重新连接,剧烈的疼痛游走在他勉强重新拼凑在一起、但仍然伤痕累累,随便动作两下就能够造成二次伤害的身体之中。
他的脚下不怎么均匀地掉落了一层黑色的粉末,那粉末很细、混在泥土之中的话也不会怎么显眼,提婆很快意识到这些黑色的粉末曾经是他的翅膀——曾经。
现在的他,背后已经没有翅膀了,他和那些他厌弃鄙夷的尘民没有了哪怕一丁点的区别。
但是,不管是这些疼痛,还是失去了翅膀的强烈耻辱,现在都无法做为占据他心神的主要部分,因为恐惧的阴影,在死亡的镰刀与毁灭的目光从他头顶转开之后,仍然未能从他心上撤离,反而像是要铭刻于此一般长存。
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东西……
提婆心有余悸,他惶恐而警惕地观察四周,当发现没有更多的飞行器之后才勉强放松下来一点。
那是什么?
仙舟联盟的新武器吗?
在苏生之后,他能够感觉到自己体内原本非常充沛的生命力,就像是被拧干的毛巾中的水,只剩下那些缩在纤维中的最后一小部分,剩下的全都淅淅沥沥地流淌出来,从此不再归他拥有。
应该也就只有仙舟联盟的武器才能对丰饶民造成这样大的伤害了,也就只有仙舟联盟的武器才会出现在这里……反物质军团不至于那么好心地想要救援塔拉萨。
仙舟联盟已经知道了!倏忽的计划已经失败了一半!仙舟……
仙舟一定会报複的,他要在仙舟的打击抵达这里之前撤离,他至少要保证自己能够活到最后。
提婆想要活下去,他从不因为这个目标而觉得自己卑劣,说白了,每一个丰饶民的诞生,不都是因为群体性的怕死,所以才向药师祈求长生久视的赐福吗?
他自己是丰饶民,自然丰饶民该有的毛病也全都具备。
不贪生怕死叫什么丰饶民啊,不贪生怕死的丰饶民不如直接去投奔仙舟联盟,巡猎不是最喜欢这种舍生忘死的家伙了吗?
提婆强打精神,他其实还记得倏忽的身体碎片被他扔在了哪里,但是他不敢将那其实可以做为他複苏的最好良药的东西吞入腹中。
倏忽是个邪门的东西,他吃那玩意来恢複自己当前的身体状况,毫无疑问就是饮鸩止渴,并且也不一定就能多活上几天。
他强撑起身体中最后的那些丰饶力量,全部都给了身体恢複——他没有去恢複自己的翅膀,哪怕那是他身份的象征,但是什么身份能够比性命更重要?
大约三分钟后,提婆能站起来了,虽然他仍然虚弱,并且脆皮得比普通短生种还厉害,此时,甚至随便来一个十岁出头的熊孩子都能轻易把他杀死。
他朝着造翼者这段时间的居所走去。
提婆难道不知道,自己回到那间庇护所的时候,极有可能,他的身后还带着一双窥探的眼睛吗?
怎么可能。
但是只有在那间庇护所中才有他需要的药材、食物……等等能够把他从濒死状态拯救回来的东西。
还有防身的武器、离开这里的逃离舱。
在这个紧要的关头,提婆心上的天平倾斜了,他知道自己应该不会再会到造翼者族群之中去,就算回去,他的地位应该也会从卫天种一落千丈。
那么,造翼者的阶级,那些森严的社会规矩又和他有什么关系?
等他恢複好了,他又会是一只强大的卫天种,拥有在宇宙中独行的资格,就算脱离了造翼者族群……他也未必就无法存活下去。
同伴什么的,都顾不得了。
提婆回到庇护所中的时候,其他的造翼者都还没有回来,他推开门,这个动作令他虚弱地气喘吁吁,但他强打起精神来,尽快将门关上了。
变得虚弱之后,他也变得更加疑神疑鬼,畏惧周遭的一切。
站在封闭的空间中,就像是回到了巢穴之中一样。提婆站在房间中央,做了个缓慢的深呼吸,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缓慢地好转,丰饶民就是这样不讲道理的一个群体,他变得比先前好了不少,但是距离彻底恢複还远着呢。
他从一旁的柜子里面拿出各种应急的药物和药水,每一种能够对当前的自己有所帮助的药物,他全都用了一遍,剩下的也没有放回柜子中,而是扫进了自己的背包里面。
他* 的恢複变快了,但还是没有好全,他说不好……或许有巡猎的风雷残存在他的身体中,阻碍着他的愈合,或许还有什么别的东西……总之他仍然能够感觉到疼痛,迈出去的每一步都是剧烈的疼痛。
很不合时宜,但是的确形象贴切:他想到了自己在这段时间,意外从伊须磨洲的这群尘民之中听到的一个童话故事,一个他到现在也很嫌弃,觉得过分软弱且可笑的童话故事。
小美人鱼。
想要获得灵魂的人鱼求药,变成人类,拥有双腿,期望着王子能够爱上自己——她只有三天的时间,而且,药剂的副作用是,她用双腿迈出的每一步都是疼痛的,就像是踩在了林立的刀尖上一样。
现在,提婆觉得自己就是一只变出了两条腿的人鱼,走的每一步都是那么的疼痛。
但是……他要活下去,而求生的希望就在眼前。
他费力地拖拽着逃生舱,那平时对他来说能用一根指甲勾着拖动的东西,此时沉得仿佛被水完全浸泡湿透的翅膀。
那重量甚至伸出一双带着死意的手,扼在了他的咽喉上,令他感觉到强烈的窒息。
……等他逃出去……等他恢複……
哪怕他不会会到造翼者族群中去,他也要继续给仙舟联盟找麻烦,这群该死的仙舟人!
逃生舱要在室外,足够隐蔽的地方使用。
天色尚未清明,城市仍然沉睡,所以隐蔽什么的就不需要强求了,只要逃生舱在发射的时候没有掀翻了屋顶,提婆颇为自信地心想,他就彻底逃出生天。
他放下逃生舱,双手按在门上,用力将它推开。
在开门的一瞬间,提婆看到了这个世界上最恐怖和第二恐怖的画面——这两种恐怖结合在了,融合成了一场永世都无法治愈的噩梦。
第二恐怖的画面:刚才把他炸了个九成死的东西,此时竟然成群结队地漂浮在庇护所的门口!
第一恐怖的画面:开门!云骑军!
景元带了制服。
一身云骑骁卫的制服,很贴身,盔甲也刚刚合适,估计再过上小半年就要重新打造一套,适应他之后一段时间的身高的制服。
他换上这套之后,只要是稍微接触过一点仙舟联盟的人,都能够在第一时间判断出他的身份。
云骑军。
他提着一把长刀,明明是上门、堵门来的,但是从神态上看,完全看不出半点上门打架的意思。
景元的姿态看着仿佛是半夜睡不着的邻居,前来“怀民亦未寝,遂相与步于中庭”的。
他笑着,那双金色的眼睛里面还带着一点看狗都会带着的温和:“晚上好啊,朋友。这个点出门,是有什么着急的事情要办吗?”
提婆在看到他的第一时间意识到自己已经完全没有了逃离的机会,这个造翼者颓丧地站在原地,没有试图攻击、也没有试图快速使用逃生舱离开这里——开什么玩笑,景元的刀身上可是能够看到条条闪烁跳跃的紫金色电弧的!他倒是可以试试看逃跑,但是逃生舱还没点火呢,他连人带舱就都会在这一刀下断作两截,随后因为已经没了能让他再複活一次的丰饶之力,真正连人带盒五十斤(逃生舱的重量不可忽略)。
提婆被景元带走,为了避免他散架还不得不轻拿轻放,景元对此有些不满:他没有想着来打工。
他走的时候,共计三十枚微缩土豆雷被布置在了这间安全屋四周。
他在来的时候已经观察过了,这些造翼者为了避免大半夜的倾巢出动被人发现,特地将房子租在了一个非常偏僻的地方。
左邻右舍都没人,门前的那条路上已经长起了杂草,非常安全,既不会让他们被发现,也不会让土豆雷被不该踩到它们的人踩到。
景元考虑到了造翼者直接从屋顶的窗户回到室内的可能性,甚至还考虑了下造翼者从烟囱里头,如同一些文明中身盛传的所谓“圣诞老人”的故事中,那位红衣服尖顶帽子的老人一样滑进室内的可能。
于是他干脆在室内也布置了一些土豆雷——反正小小的栽种在迷你花盆中的土豆雷不定睛看根本看不见。
至于说到时候屋子还能不能存在……
没关系,如果屋子没了,他会从自己的小金库里面拿出钱款来赔偿的。
景元不缺钱,他甚至可以说是很有钱——《走近科学》栏目虽然更新得不定期,但是他们有空就会去补上那么几集。
这顶流的游戏给他带来了不少的收入,而广告的费用更是在分成之后仍然能够让他一跃成为整个家族里头赚钱最多的那个。
景元赔得起,三倍赔偿都只是洒洒水。
凌晨到来之前,距离伊须磨洲的天空泛起珍珠似的色泽还有大约二十分钟的时间——伊须磨洲陆上城市一隅发生一起爆炸事故,事故动静不太大,根据伊须磨洲政府调查,此次事故中无人伤亡。
这么说其实怪种族歧视的,毕竟就算丰饶民再怎么不干人事,直接把丰饶民开除人籍也是挺不好的……嗯,造翼者在这次事故中伤亡了共计三只。
黑灯瞎火的环境是真的不太好,至少很影响视觉。
一个造翼者从门口走进来,被炸了,留下一地不仔细看根本看不见的黑灰,风一吹就散得不剩下多少;
另一个造翼者从窗户走的,他连门那边的情况都没有看,于是在进入房间之后,变成了一摊因为室内没有那么大的风,所以没有被吹散的黑灰;
最后一个造翼者走的烟囱……(在这里不得不感叹景元的预判实在是很有点值得被博识尊注视一下的意思)他同样没有注意到门口的问题,于是,在他降落在那清冷的、已经很久没有生火,只是用作装饰的壁炉中的时候,土豆雷的威令他转变而成的黑灰被吹到了很高很高的位置。
就像是有个巨大的人脸,把这间屋子的烟囱当成了吸管,往外吹了一口气,喷出了点儿他还没能咽下去的竹炭粉。
“你们一共六个?”
通过视频会议,伊须磨洲的水居者政府首脑、罗浮的腾骁将军连带着神策府中那一整个班子的仙舟智囊团等齐聚一堂。
丹枫还没回来。
景元不得不挑起了审问这个造翼者的责任——他其实非常担心自己无法很好地完成这项工作。
他在这场含金量非凡的视频会议中公然和令夷说悄悄话,转过头,并没有很在意自己的动作是否显眼,贴着毛茸茸的狐狸耳朵小声说:
“毕竟,我面目和善,眉宇柔和,没什么肃杀之气,大概就算成年之后,也不会给人多少压迫感吧。在这方面,我大概这辈子都比不过腾骁将军了。”
之后,他兴许是觉得悄悄话不能只和一个伙伴说——比较容易被人当成有什么队内80,而且这个观点着实很有道理——于是又转过头去,小声对应星来了一遍一模一样的。
应星在桌下轻轻踢了他一脚,如果不是他们这边还开着麦,他估计会现场表演一个《腹语:从入门到毕业》,然后嘴唇纹丝不动着告诉景元,现在这个场合,你多少正经一点。
令夷则是在想,景元的眉眼五官生得确实柔和,尤其是眼角下面那一滴小小的泪痣,不算多么明显,但将面部线条变得柔和的效果可谓是相当的好。
但是,真话也是要看情况说的吧,在这种情况下说这种话……
总有种在嫌弃将军的面相有点凶神恶煞的意思——这好吗?很显然,这不好。
原本,如果是在比较正常的情况下,提婆是要被秘密运回仙舟去,好好审问一下的:
他,以及那一小队造翼者从倏忽那边来,再怎么说也应该知道点关于倏忽,以及反仙舟联盟的资料——说了,就能痛快点儿直接入灭,要是负隅顽抗,那就等着在十王司里头找个坑,从此不安生地在里头待上个几十年几百年的,而在此期间,一天安宁都别想得享了吧。
但是现在情况特殊,一来,倏忽的已经做下,时刻都有可能是十万火急的情况,实在是不容得这么一来一回;
二来,这只造翼者的嘴……好松。
和一般仙舟会遇到的丰饶民不一样,这只造翼者意外的非常识时务,他满脑子想的就是要让自己怎么活下去。
兴许是因为平常遭遇的步离人比较多吧,那些自称都蓝子嗣的种群,很有点生而为狼的傲慢,一时间遇到这样的造翼者,确实有些不太习惯。
不过,令夷想起之前听关于造翼者八卦的时候,从景元他们那边听说的:
在仙舟尚未啓航的古国时代,造翼者们就在被古国的帝王击败之后非常能伸能屈地向帝王跪了,并且把自己的技术分享出来,让这位帝王去寻求长生。
这怎么不能算是一种一脉相承呢……如今已经没了穹桑的造翼者,血统倒是还挺纯正。
面对着方才的提问,提婆回答道:“六个。”
水居者政府首脑算了算如今传回的消息——被发现的造翼者加在一起确实有六个(丹枫那边虽然不参加视频会议,但好歹消息还是联通的嘛,而且水居者们其实也观测到了那个现在还在海面上扑腾的造翼者,当然,沉到水下去的那个也观察到了)。
这么说,这就算是把嵌入的那些全都搞定啦?
他露出几分凶恶的表情,原本漂浮在水中,像是一朵海葵一样柔顺而美丽的发丝突然如静电了一样朝着边上刺开:“你若是说谎,我们便会把你镇压在海底,直到你耗尽体内的丰饶。”
提婆平静道:“我知道,我想活,所以我不会说谎。我还可以告诉你们很多,但是你们要答应我,我告诉你们一切,但你们不可判我入灭,而要让我活在你们的庇护之中。”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知道仙舟对丰饶民的判决,我自愿放弃繁衍后代的权利,在这种情况下,我并不是你们的威胁。”
腾骁的神色有些奇怪,他身边的那些智囊团也是如此。
看起来,这只造翼者早就把仙舟的法律给研究透了啊……难不成,他早就想过自己或许有一天会被仙舟抓住,于是为了保命而未雨绸缪地先成了仙舟对丰饶民法的专家?
在衆人之中,白珩是最震惊的那个。
因为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虽然她因为屡屡毁坏星槎被没收驾照,一次又一次地重新考科目一二三四,从而对罗浮的道路交通法了如指掌,但在其他的法律方面,她的了解程度甚至还比不过一个丰饶民……!
白珩大为震撼,决定从今天晚上回去之后开始知耻而后勇,争取在下一次上战场之前,进修成为罗浮法律专家。
从战场上回来,此刻站在她身后一点,正在感受着一条毛茸茸的、蓬松无比的尾巴在自己的腿上扫过来、扫过去的镜流:“……”
她敢打赌,白珩绝对在想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提婆这么驯顺的态度还是蛮令人满意的。
腾骁和水居者政府首脑又分别问了一些问题,每个问题都获得了回答,当他们问起倏忽的时候,提婆偶尔会对几个问题摇头,说他也不知道,如果想要知道具体细节的话,需要去问如今孔雀天使军团的军团长鸣霄才行。
态度整体比较诚恳,但是,能够从他那边获得的消息其实并不很多,其中要紧的只有两条:
一,他们投放倏忽身体碎片的行为已经有整整一个月了。
虽然倏忽要求他们将自己所有的碎片洒满整个塔拉萨星,而他们到现在为止也还没有完成这个任务——不过,剩下的倏忽身体碎片其实也不多了。
只剩下大约三分之一。
“以倏忽的力量”——对自己的这位老对手非常了解的腾骁将军叹息,说道,“现在的他,应当已经可以做到将整个塔拉萨星球变成自己的部分,让所有伊须磨洲人变成他的果实与花卉。”
情况紧急,危在旦夕。
第二条,同样不是个很好的消息:
倏忽和他们约定的时间是在潮骚月到来的第一天。
也就是,三天之后。
提婆他们这些造翼者,原本是打算在最后的这几天时间里多撒一些倏忽身体碎片的——他们在刚开始这么做的那两天,动作相对比较小心,所以撒出去的量不是很多,后来才因为逐渐熟悉了这颗星球,而变得艺高人胆大起来。
这就是能从他那边获得的全部关于这一次倏忽行动的信息了。
视频会议先行结束,水居者政府首脑需要完成对整个塔拉萨星球上所有居民的通知、安抚等工作;而罗浮那边,救援的军队正在集结,求援的消息也已经发向了同样距离塔拉萨星不算太远的曜青,腾骁上了飞船,他把镜流也带上了。
景元、应星、令夷三人互相对视,各自默契地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去。
应星要制造金人,令夷则要培育植物:这两者是届时一定会用在战场上的东西。
这些是要给伊须磨洲人们用的。
毕竟,伊须磨洲人不能指望着全靠仙舟火力驰援吧?
一直以来,他们都说自己是岱舆仙舟的后继者,并且为此甚是骄傲,那么现在,他们也需要表现得像是岱舆那么勇敢。
至少,文明的子嗣,需要拥有保卫家园、守护亲人的胆识与自觉。
没有什么外援是永远能靠得住的。
公司的道德水平着实堪忧,伊须磨洲文明未必永远是他们的“朋友”;
仙舟翾翔过寰宇,迟早有一天也会远行;
唯有靠着自己挺过血与火的淬炼,文明才算是真正从幼儿时期步入成熟。
在将提婆关回去,和几个贴着他放,只要他敢挣扎就能当场把元气还没有恢複过来的他炸死的土豆雷关在一起之后,景元把提婆那气急败坏地叫嚷着让他们把土豆雷撤掉,至少撤掉二分之一的声音抛诸脑后。
只要这只造翼者始终都那么怕死,那他就不会是什么威胁。
后面的叫嚷声中已经带上了咒骂的语句,景元充耳不闻,并想起对方在被他质疑“这么怕死,你还是个战士吗”的时候,那几乎是气急败坏的宣称:
丰饶民哪有不怕死的,不怕死的都应该去仙舟。
有一说一,确实有点道理。
但是就眼下的情况来看,从心性上和仙舟更有点儿相似处的造翼者干脆利落地死在了深海,虽然也在不经意间帮了仙舟一点儿忙吧……
但是从白给的程度,以及能够为仙舟带来的便利之多这一层面上衡量,对方还真不如这个自称最是正统的丰饶信仰者来得厉害。
反而是“丰饶”,在帮助巡猎。
啧,这是何等的可笑。
不过,也不只有这个“丰饶”在帮助巡猎了。
透过门上的玻璃看到室内整齐摆放的花盆,以及上头那郁郁葱葱生长良好的植物时,景元微笑起来:
看着这些植物,他对一名凶名在外的丰饶令使即将到来这件事,竟也没有多少畏惧。
那些造翼者带到伊须磨洲来的倏忽身体碎片,现在全都被扔进了培养基,正在做为肥料,供应着植物茁壮且茂盛地成长。
令夷的那些提议,水居者政府一条都没有拒绝。
从用植物帮助伊须磨洲人自卫,到用植物吸收、捕捞此时兴许已经遍布整个伊须磨洲的、属于倏忽的丰饶之力。
水居者政府有什么能不答应的呢?
他们早就知道,潜入的造翼者只是开头的开胃小菜而已,而哪怕本体不出现在这里,也会靠着那些播撒下去的身体碎片来到此地的倏忽才是正餐。
天地良心,光凭着他们,就连这些造翼者都不好抓。
于是,在彻底清楚天晓得已经撒下了多少的倏忽身体碎片,与死马当活马医,一边搜寻倏忽身体碎片,一边让植物来先顶着那随时有可能出现的直面丰饶令使的危险之间——
这两个其实都没有那么美妙的选项理由,二选一,水居者政府的首脑最终选择了后者。
岱舆这个“前车之鉴”,一直都沉在伊须磨洲的水下,每一个水居者在很小的时候,就都会被带到这沉没的仙舟之前,了解宇宙的浩瀚、文明的灿烂,以及世界的无情、凶险。
很少能有世界比塔拉萨星球上的伊须磨洲文明更懂得什么叫丰饶民的灾害。
所以,等过会儿,他们会用专车接令夷去往海边,种下密密麻麻的莲叶,和做为武器的植物。
景元轻轻拍了拍令夷的肩膀。
红发的狐人少女没有抬头,而是一遍继续种菜一边轻声道:“我有点紧张。其实我已经不怕步离人了,但是我以前没见过倏忽。”
曾经令夷是惧怕步离人的,毕竟那时候她的命掌握在这些狼主的利爪之间。
但后来,或许是实验做多了吧。
习惯了步离人肥料之后,什么狼毒、什么步离战首,都已经完全无法给她带来恐惧了。
甚至,还有点想笑。
然而倏忽,她还是会畏惧的。
那可是令使……是和腾骁将军打得有来有回,被杀很多次,但次次都不死的怪物。
她听说在苍城覆灭的那一场战斗中,倏忽活化的妖星罗睺让无数仙舟人口鼻中生出金色的枝叶,快速堕入魔阴。
那……这一次呢?
他又准备了什么?
景元将掌心按在她的肩头。
他的手心很热,那热量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格外令人安心。
“这一次,将军还能杀了他——或许,如果你的植物胃口够大,我们还能在倏忽的尸体上种菜?”
应星同样头也不抬,但他接话得非常顺畅自然:“你不是还想在建木上种菜吗?从位格上来说,建木要比倏忽更厉害,先用倏忽练练手,也挺好的。”
令夷手上的动作停顿了半秒。
然后她笑起来:“好的呀,先在倏忽的尸体上种菜,以后再往建木上种菜,我一定能种很好!”
“我等莳者,皆出一心……啊,鸣霄,你来了。”
巨树睁开了眼睛。
无数的眼睛,每一颗吊在树上的头颅都睁开了眼睛,它们的嘴巴说话,发出无数人的声音,音调却是奇异的相同。
“你从呼雷那里来,你们聊得很开心?”
鸣霄——这名十二翼的造翼者抬头与巨树对视,他看起来浑然不惧面前诡异且强大的存在——他对巨树说:“倏忽,时候到了,你应当行动起来,然后,履行这场交易。我们造翼者已经提前支付了价格。”
他并没有回答倏忽的问题。
倏忽微笑,他的每一张脸都微笑,那其实是个很美丽的笑容,如果它没有一模一样地出现在无数张或老或小、或男或女、或美或丑的头颅上的话。
“善哉,理应如此,羽人,如汝所愿。”
巨树的枝条伸展,像是伸了一个懒腰,又仿佛是神明的无数条手臂舒展开来,展现出能够表现出更多、更强大法力的法相。
金色的光芒在这巨树的周身萦绕,那些悬挂在树上的头颅,这些脸庞露出不同的表情,哭笑怒喜,将衆生之相俱揽含其中。
“我将降临,传播生之喜悦,又一颗星球即将获得拯救,回归无上长生主、千手慈怀药王的怀抱,进入衆生至高之乐园。一切有情衆生,当断生老病苦。”
“吾为慈怀首徒,当代药王而行,伊须磨洲衆莳者应喜,为吾等同登极乐。”
鸣霄看到,倏忽的枝条似乎要穿透隔绝万界的虚空,如同当年令他们骄傲的穷桑树一样,串联起遥远的世界——不,甚至比那更强大。
倏忽要强行在虚空中,用自己的枝条构架起一座桥梁,让塔拉萨星上的分身与本体相连。
一分钟过去,倏忽保持姿势不变。
两分钟过去,倏忽仍然保持姿势不变。
二十分钟过去,倏忽情况依旧。
鸣霄皱眉,很是奇怪。
难道是树老了,困得快,伸了个懒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