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个小时的航程。
温知语昨晚没睡好,飞机起飞后往耳朵里塞了个降噪耳塞,一大半的时间都在补觉。
落地是在当地时间将近晚上十一点。
一行人排队取到行李箱之后走出jfk机场。
深夜的机场大道灯火通明,身边来往的人变成来自不同国家说着不同语言的陌生面孔,指示牌的提示语和机场内食物店的标语文字显示的字母,让身处数万里之外的他乡有了实感。
已经深夜,机场外等车的队伍还是一眼望不见尾。
好在她们提前约好了司机,按照对方说的位置顺利找到之后,司机将她们送到了公司为海外调任员工提供的暂住公寓。
房间很小, 两床位。温知语和同行的其中一个女同事住一间。
简单收拾完东西之后躺上床,隔壁的说话声从隔音很差的墙壁断断续续传过来。在飞机上睡够了,加上时差,温知语没什么困意,直到后半夜才勉强睡了几个小时。
第二天一早到公司报道。
北城时报在国内是主流媒体之一,与海外对接的公司影响力也不小。
新部门的主管叫chloe,一个严肃、工作行事雷厉风行的女华人。
温知语从小到大都在不停变化的环境当中,适应能力足够强,办事认真,也从来不是怕辛苦的人,所以在入职的一周后,chloe就直接把她亲自带到了手下。
世界第一城的土地寸土寸金,公司提供的住宿时间只有入职的第一个月,所以在初到的这个月内,温知语不仅要调整和适应新的工作环境,还要忙着找房源。
在项目组, 温知语认识的第一个女同事叫克莉丝,一个开朗又可爱的女生,一口流利的美式英文里带着一点京腔。
认识之初, 温知语听完她的自我介绍之后不受控地愣了两秒,被克莉丝敏锐地察觉到了。
“是我说话的口音有点怪么,哈哈哈,”
克莉丝爽朗地笑一声,换了中文:“我是京宜人,从小习惯了,在这边上学这么多年也没改过来,是不是听起来还挺好玩的。”
“你的声音很好听,也很有特点。”
温知语也笑了下,加一句解释,说:“我刚没反应过来是因为我...算是一个朋友吧,也叫克莉丝,很好听的名字。”
“我的荣幸。如果区分不开的话也可以叫我的中文名字,唐涵。”
克莉丝朝她伸出一只手:“我看过你在国内的那篇报道,很棒。希望我也能成为你的朋友。”
克莉丝是NUY新闻专业本硕毕业生,今年工作第二年,目前还住在留学时期租借的房子。她住的公寓不少留学生退租刚好有空房,听说温知语还在找房源之后,于是热情地把房东的联系方式推给了她。
公寓在下西城,距离公司和地铁站很近,附近的生活区也都方便,是温知语近期看过的房源中环境和条件都最好的,租金也相对较高。
在得知公司会提供一部分数额的住房补贴之后,温知语就没有过多犹豫。
周末的下午约房东看过房子,温知语敲定下9层的一间1b1b单人居公寓。
房子楼层高,全景落地窗让阳光照进屋子的每个角落,窗外的落下就是复古的枫叶大道,刚好就在克莉丝楼上两层。
居住的问题解决下来之后安心投入工作。
新公司新闻部比北城时报大得多,内容涵盖全市四个大区的所有新闻,所有人的工作节奏都非常快。在这样的情况下,为提高效率,大家说话办事都用讲究用最直接的方式。
温知语到这边两个多月后,生活和工作节奏逐渐步入正轨。
气温也在不知不觉间逐步升高。
五月底,温知语收到一个国内寄过来的快递。
信息单上收件人显示三个字:温小姐。
没有另外一个人会在寄东西给她的时候称呼她温小姐。
所以在短暂地疑惑过后,她很快得出寄件人的身份。
精致的包装盒里放置着一银黑色的玻璃小瓶,包装瓶身都没有品牌的logo,显然是一瓶特殊定制的香水。
打开瓶盖后清爽的气味在空气里弥散开,是苦橙叶。
不似之前闻惯了的凛冽苦意,冷意被一点栀子的花香柔和,味道干净得很温柔。
温知语很少用香水,对香味不够敏感,只能分得清大致的香调。
第一次产生还不错的感觉是在高架桥那次嗅到他外套上的苦橙叶,后来在恋爱中短暂地依赖过这个人,也对他身上的这股味道不自觉地产生迷恋。
但她并没有说出来过。
不知道周灵的是察觉到她喜欢,还是故意用这种方式,让她在数万公里外通过方式又想到他。
当天晚上,温知语微信里那个关掉免打扰之后许久没有动静的聊天框卡在零点弹过来一条新消息,
只有简单的一句话:生日快乐。
生日对温知语来说没什么特别的意味。小时候很少有人记得,她自己也不太在意,忘记是常事。今年不出意外也没有记得。
是在看到这条消息之后,温知语才后知后觉地被提醒,生日到了。
又长大了一岁。
这天过得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依旧被工作和偶尔的摸鱼填满。
那瓶香水也在被她装回包装盒之后束之高阁。
月中的一个周末,温知语到超市采购完事物和日用品回公寓,等电梯的时候碰见不少其他层的住户穿着家居服往楼下赶。这栋公寓楼住的大多都是年轻人,工作日上班上学,休息日宅或是聚会,难得有这样突然集体凑到一块的时候,温知语进
电梯前不明所以地多看了两眼。
进门刚放下东西,接到克莉丝的电话,问她是否在家。
从电梯出来,看见一楼开放的客厅中央,房东和好几个一同前来的人站在一群人年轻的租客前方,嘴唇翻飞快速地说着什么。
温知语走近后,克莉丝伸手将她拉到身边,解释说:“说是有人出高价把这栋公寓买下来了,不知道干什么用,目前还没有进行下一步的打算,所以我们暂时不用搬走,只是要和新户主签租房合同。”
温知语了然点头。好奇地朝正在准备退约和新租约合同房东看了眼。从他愉悦的笑容里不难看出,克莉丝口中的高价应该不会只是普通的高价而已。
这么多年的出租楼,搬进来还不到三个月就突然被卖掉,对比下来她这运气也是够绝的。
把新合同仔细看过一遍,和原来的没什么太大区别,只是户主名字后面变成了一个醒目的大写字母Z,克莉丝说:“这种契约性质的合同都可以不用真名,看来背景可以啊,这边以后该不会要做什么研究所之类的基地吧。”
温知语翻到最后一页签下名字,配合地附和了句:“那到时候我也算是基地半个原住民了。”
她一本正经说这种话的时候就很冷幽默,克莉丝被她逗得笑不停。
日子一天天过。
每一天都被忙碌,所以感受到的时间也飞快。
chloe很专业,眼光足够犀利,每一次项目的选题和每个新闻的切入点都特别巧妙。
chloe并没有因为温知语初来乍到对她特别照顾,完全把她当熟手用,在她身边几个月下来,温知语学到的东西把自己摸滚打爬一年都要多。而新同事们也都热情开放包容,尤其克莉丝,每天活力充沛,有时候连续跟跑几天的新闻最后发现不过
一场白干也不会沮丧,被人调侃也只是笑着说,it's ok。
有天下班,两个人吃完饭之后慢步回家,温知语忍不住好奇地问她,是不是因为热爱这份工作才会这么大的热情。
“no、no、nonono。”
克莉丝竖起食指不赞同地左右晃动,惊奇地说:“我天呢,温,这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人会热爱工作!我看起来居然是喜欢这份工作的人, incredible...在我眼里你才是喜欢和认同记者工作的人?!”
温知语轻轻挑眉,也意外她的说法:“对我来说谈不上喜欢不喜欢,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因为感觉你真的是在全身心投入工作啊,有时候加班也毫无怨言,你知道的,这边的人特别在乎个人时间,但怎么说呢………………
克莉丝说:“你工作和生活的边界感好像没那么强?所以我以为你是享受这个状态的。”
温知语并不觉得自己不乎个人的时间和空间,只是可能从大学起要课余时间全部被兼职填满以确保挣更多的钱早点独立起便习惯了,不觉得辛苦,累一点也无所谓,每天按部就班地过,原来在别人眼里会是热爱工作的形象。
这个想法让她觉得有趣。想反驳,但逻辑上好像并没有哪里不对。
于是便只是笑笑:“是么。”
夏天的时候曹念到芝城参加美术展,中途腾出一天时间搭了个直飞来看温知语。
她中午抵达,温知语到机场接她。
八月的盛夏,一年中最热的时候,机场人满为患,曹念落地后还有点没缓过劲来,就先回了温知语的公寓,睡了一觉起来太阳稍沉,两个人才出门吃饭。
温知语带她去克莉丝介绍的一家法餐餐厅。
窗外街头的十字路口人头攒动,这么盛的阳光,餐厅对街的咖啡店外还有不少人坐在遮阳伞下聊天。
菜还没上来,曹念先点了份冰淇淋,指尖掐着银勺撑着下巴观察地看了她一会儿,问:“新工作环境怎么样?”
“挺好的。”
温知语说:“节奏要更快一点,适应了也还好,领导和同事都很好相处,很幸运。”
曹念纠正她:“那是因为你本身就很好啊,所以才会碰到的人都好。”
温知语习以为常地点头:“几个月不见你对我的滤镜还是这么厚。”
曹念也点头:“几个月不见还不让人说实话了。”
两个人挺长一段时间没见,在陌生的异国难得聚在一块儿,两个人都高兴,边吃边聊近况,好之前的每一次约会一样。
温知语点的青提酒味道很不错,曹念多喝了两杯,话题在聊到说到她哥哥在被家里安排相亲的时候学曹野说话的语气,一个嘴快,就跟着提到了周灵的的名字。
这人一直是圈子话题中心的人物,几个月前突然公开未婚妻的消息在一圈人中传了个遍,曹念那段时间忙,对网上的消息没多关注,还是后来在姐妹聚会时挺朋友提起才知道这事儿。这会儿这个名字说完,手上的刀叉不自觉顿了一下,下意识
抬眼。
看对面的温知语神色如常,曹念也就顺着话题问了一句:“那个律师函的公告,你看到了吗?”
温知语应了声嗯,对这个名字没表现出特别的避讳,诚实说:“在来的飞机上看到的。”
曹念若有所思。
前后脚打老爷子的脸,他们那个圈里还没人敢做到那个地步,那个大少爷用那样的方式告诉她,他不是一时上头的随便玩玩。
她也是他这么多年唯一毫不避讳承认过的女友。
也是在和她在一起的那几个月,周灵的身上一直纠缠不放的桃色新闻就少了好多,连狗仔都没再拍到过什么出格的东西。
一直到现在,哪怕圈子里不少人其实已经知道他们分手,但他认定未婚妻在前,所以没人敢再不怕死地主动去招惹。
曹念不确定温知语知不知道这些,但她不擅长主动插手管两个人之间的感情,温知语现在过得不错,她也不想多说这些让她烦心,所以听到她的答案之后并没有继续,只收尾地说一句:“年初周家的事情直系亲属被限制出境九个月,在我哥他们
的饭局也很少碰见他了,倒是常常在港城的新闻看到...对了,谢牧清进组拍电影了,我那姐妹高兴死了,在群里连发了三天红包………………”
话题于是就自然地被带过去。
另一边,港城下午三点。
桌面上手机振动的动静让说话的男人下意识停了两秒,周灵的着简单的衬衫西裤坐在长桌座首,衬衫袖口被挽至小臂,长指掐着手机拎起的同时轻抬了下巴:“继续。”
手机message信箱最上方是一个持续将近半年的联系人,此刻最新出现的一条是一张图片。
异国夏日的街头,镜头对焦的女生穿一条浅蓝印花的白底连衣短裙,刚从餐厅出来,一边偏头听身边的友人说话一边抬手遮了下室外刺目的阳光。
照片后下一条紧跟着注解一般发来的文字是:昨天在机场接到朋友后下午在餐厅一起吃了饭,喝了一些酒。
会话框里只有来信,没有回复。大部分是照片,每张照片都是同一个人,女生拎着日用品回家,在咖啡店排队点单、抓着挎包小跑赶车,从图书馆抱着书走在一场突如其来的细雨里......
拍摄的镜头好像也带着委托人的爱意,不同的场景像是记录和参与画面中女生的一部分生活。
图片下每条附加的文字注解也很简单,大多时候是陈述时间和上下班后做了什么事情的状态,只在身边或附近出现其他人时或描述得稍稍详细。
比如此刻这一张,以及往上两个月前,夜幕下回家的女生身后跟了两个醉汉的那张。
紧跟在那张照片后的是十分钟后一张女生平安走近公寓的背影以及一条结实手臂上多出的两道划伤,配文是:请加钱。
指腹点开照片放大,男人少见盯着手机的模样像出神,汇报的人又不自觉地停下,这次没等来他的那句继续。
整个会议室陷入奇异的一阵静默。
周灵的是在半分钟之后抬眼。
他放下手机后没再开口,只是指尖在桌面轻点了两下。
一切看似无常地继续。
在chloe身边待得越久,学到更多东西的同时,越是意识到了自身能力不足的地方,到这边的第五个月,温知语在独立完成第一个项目那天之后,经过半个月的深思熟虑后决定申请读研。
在月末和邵欣通话时,刚好问到她是否满一年能按时返回,温知语将这个想法提前告诉了她。
北城时报有为旗下员工提供留学进修的机会,但大多是当做管理层培养的少数,温知语没抱有这个希望,所以在定下决定后就做好了辞职的准备。
不过情况和她预想的不太一样??
邵欣在三日后打电话告知她,如果她能顺利申请到那所学校,公司愿意为她提供这笔留学的费用,并且带薪留职,但前提是需要签订一个协议合同,毕业回国到任后十年内不允许跳槽或无故离职。
用一笔钱留住一个有能力肯努力的可塑之才,对任何一个大公司来说都不可能是一笔赔本的买卖。
十年。
想在任何岗位深耕其实不算是太长的一个数字。
让人犹豫的是是否把所有选择都砍掉的未知。
温知语没在第一时间给出答复。
邵欣也没着急,留时间给她想,挂掉电话前她不知是想到什么,说了句:“这件事你只跟我提过的话就放心,别看当下好像是利于你,但要是你真的能顺利申请到你说的那所学校毕业,国内外工作过的实绩摆在那里,到时候想留在那儿都不是
难事。这一招等于提前买断你回来卖命呢。
所以这次别担心是不是有人又在背后插手或是看在谁的面子了,自己好好拿主意决定吧。”
一是了解到她的性子了,所以用这么半调侃的方式让她宽心。
温知语其实没往这方面想,但听她这么说,心下还是忍不住一暖,也莫名多了一股说不上来的底气和勇气。
温知语在次日上班的空闲时间,询问了chloe的意见。
chloel听完之后直接就说:“这个协议我可以和你签。”
温知语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这个协议同样的条款。”
chloe耸耸肩,说:“我对你的能力和人品都没有怀疑,所以我愿意以我的名义给你同样的承诺。并且换算下来我这边的薪水应该比国内高?你既然选择了这个专业,代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可能都会往这个方向走,十年不长。”
“你可以都拒绝,但就算是NUY的毕业生,就职后也是要从头开始的。就这一点,从我的话里你应该听得出来,我给出的建议是从摆在你面前的条件中二选一。”
chloe继续:“这十年对大多数人来说是在立业的同时会是经历结婚生子的人生阶段,家庭、朋友、在几年新形成的人际关系和工作圈都要考虑??这些都将在这十年里划定,并且一旦划定后很难再改变。如果你认同我的说法,那么你最先要确
定的一点是,你内心目前倾向于留在这里,还是回去。”
温知语在两天后向邵欣给出答复。
做出决定之后,就是开始准备申请的各类材料和考试。
温知语本身英语水平不错,加上在国外待了大半年,语言方面不存在问题,又有克莉丝的经验帮忙,少走很多弯路。
不过申请材料包涵源文件和不少相关盖章证明,温知语只好临时抽时间回一趟京宜。
回国前的周末晚上是国内的中秋,克莉丝邀请了同公寓的几个朋友一起吃火锅。
一顿饭从下午吃到晚上,一群人都有点喝高了,在火锅味的房子里唱歌聊天游戏。
温知语靠在栏杆边吹风,初秋的晚上温度很凉爽温柔,楼下街道泛红的枫叶在路灯下轻轻随风晃动,克莉丝受不了混杂的歌声拎着啤酒过来到阳台找她,两个人一人靠在一边,温知语那会儿喝得也有点多,脸颊滚烫,眼睫低垂着,整个人看起
来漂亮又干净,安静的时候像雪夜里的一场雾,有种易碎朦胧的美感,
又好像带着与生俱来的距离界限,让人摸不到也很难靠近。
克莉丝就这么偏头盯着她看了会儿,突然笑起来,说:“你好漂亮啊,温。”
室内的齐唱的英文歌传到阳台,温知语半满拍地听清她的这句话,笑了笑:“你也很漂亮。”
“那当然。我指的不是外表。”
克莉丝想了下,改口:“也包括吧。你身上有一种很让人着迷的气质,不太好形容,用我的喜好来比喻的话...像挂在天上的月亮,像酒精刚开始上头的那一口,像电影里半遮半掩的留白?
总之,就是那些特别吸引人东西,有灵气,也很有故事感。”
每个字都醉醺醺的,温知语听着也觉得有点费劲,轻轻打了个嗝,诚恳说:“没太听懂。”
“你之前不是问过我为什么这么有热情吗,我在中学的时候出过一场意外,车祸,差点要了我的命。”
温知语转脸看向她。
克莉丝满不在意地笑一声,双肘往后撑在栏杆上,仰着头,缓慢地说:“那次醒来之后我就给自己保证,以后生命里的每一天都要尽可能开心热烈地活。一开始很难,谁能天天开心啊又不是傻子,对吧?
但这个念头刻在潜意识里之后,我就特别珍惜时间,一天二十四个小时,每天都从0点开始,又在十二点结束。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所有事情的都二十四小时之间走向终点,包括生命。
某天醒来看到太阳莫名其妙生出一种幸福感,雨天的泥土味也喜欢、每次和朋友聚会,在教室听课,每分钟在这个城市见到来自世界各自不同的人....仔细感受每天二十四小时的每一秒钟,结果不是重要,只有这个过程和感受才是完整的我的。
享受生活。享受命运。”
"the best way to resist pain is through love and life. [1]"
温知语轻轻重复一遍,带着点醉意点一下头。
出国大半年后第一次回京宜。
这一趟行程和时间都紧凑,温知语落地之后先打车去了趟公司。
花一下午时间把所有需要的材料和证明都收集好,她这次回来匆忙,没特意和曹念约饭,晚上在酒店修整之后,第二天上午去往菲顿国际。
菲顿国际有不少知名的教授当年是她学生时代的老师,不过很多年没见,温知语不太确定对方是否愿意给自己写推荐信,好在当年的班主任还记得她,接到她电话之后一口答应下来。
非本校学生和教职工无法入校,对方亲切地到校门处接到她,又亲自带着她找到教授所在的办公室说明来意,这么多年过去,温知语也是没想到他们对她居然还有印象。
“怎么会不记得,你那会儿多优秀啊。”
班主任说:“你不知道,因为有你那三年我可是拿了不少奖金呢。”
办公室几个老师都笑起来。
从办公室出来,温知语没让对方送到门外。
“真的非常谢谢您。”
温知语诚恳地道谢后,说:“等下次放假回来,您有时间的时候,我请您吃饭。”
“会有机会的。”
班主任没当多大回事儿,拍了拍她的手,笑说:“我还等着喝你和周灵昀的喜酒呢。”
温知语被这句话砸愣在原地,有点傻气地眨了眨眼。
“唉?我这消息错了,不是说订婚了吗?”
突然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温知语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以为她是害羞,班主任揶揄地逗她:“我说他那会儿突然跑来听我的作文课,那小子哪会这么乖,冲你来的吧。”
越说越离谱了。
温知语只好硬着头皮勉强解释:“我和他高中的时候还不算认识。”
“你俩关系公开那阵子学校论坛里还有人说你俩高中就谈恋爱了,有老师来问我,我就说不可能嘛,小姑娘看着不像会早恋的性子??没想到我还猜对了。”
京宜三大私高的校园论坛,温知语上学时就听过,但没有账号,也一直没试图登上去过。
她高中确实和周灵时没什么交集,这会儿听到这话也难免好奇,没忍住多问了一句:“...为什么会有这种说法?”
她和他那会儿,无论从哪个方面都不像能联系得起来的两个人吧。
“去年他和谢牧清有张学生时代的照片不是被放到网上了吗,好像是论坛里那群学生从那张照片时间找到了当天的帖子,那天刚好是体测,留下不少照片,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分析出来的,说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这种消息大概率就是毫无逻辑和依据地从一个结果倒推,温知语礼节性地跟着笑了笑,没当真,也就没追问。
她是明天上午的航班,下午和本科期间的另外两个老师见完面之后在学校外吃饭。
资料收集完整,以防万一,还是打电话跟克莉丝确认了一遍。
吃完饭从餐馆出来,温知语约了车,她订的酒店在机场附近,线上订的,没记住名字,在路边等车的时候接到酒店经理打来电话,说她在酒店已经升级,如果有时间,请她抽空到酒店更新住户信息。
温知语还以为对方打错了,“我现在在过去的路上,不过我是第一次入住你们酒店。”
“您稍等。”
大
我们会全面考虑您的诉求。
概是重新查询了一遍预留信息,对方跟她确认完毕姓名之后,温和地说:“温小姐,您和周先生在去年十一月预订了半年的套房,房间到期在之后周先生续订了,我们当时没联系上您,给您发了短信告知。如果有任何意见还请及时跟我提出,
温知语默了几秒之后回神,说:“我知道了,谢谢。”
出国后第一次回京宜,还没来得及有什么感受,就已经登上了返程的飞机。
十多个小时后从jfk机场落地。
这之后,温知语参加了当月的语言考试,她申请NYU的春季入学,相关考试成绩顺利通过,所有证明材料和essey也在申请截止前半个月尽数准备好之后打包提交。
忙活了几个月,等终于松懈下来的时候秋天也已经将近结束。
公寓外的大街枫叶落尽,气温一夜骤降。
圣诞月中旬,下了这个城市冬天的第一场雪。
下午还不到五点,天色已经完全昏黑,街道的霓虹和树枝被雾白的雪花覆盖。
气温跌至零下十几度,冷空气席卷整个城市,雪断断续续下了快一周。
或许是因为这段时间太忙,加上还不适应这边的冬天,在雪还没停的十二月,温知语被一场发烧打倒。
她请了假,从公司回来的路上买了药,吃完药之后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天的早上。
烧没完全退,整个人都没力气,勉强爬起来吃了面包喝过热水之后又吞了颗退烧药,在手机上定好每隔两小时的闹钟,又设置了一条晚上八点定时发送给克莉丝的短信。
温知语成年之后几乎没再生过病,没有处理的经验,但从食物、药品还有以防万一的应急措施,她都谨慎地做了准备。
只是她也没想到,在这个陌生城市这次突如其来生的病会这么来势汹汹。
房子里很安静,脑袋昏沉地在半梦半醒之间,力气尽失的身体像是沉在水底般忽冷忽热难以动弹,恍惚像是回到了年少时的那间黑屋和最后一次手术后的病房,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难受,在一片漆黑里拼命地喊,但张嘴的动作和发出声音
都变得困难,听不见一点回响。
"...+?"
看
她嘴唇轻动了下,床边原本正在听医生说话的男人俯身凑近了些,但却没听到声音。
客厅开放式的厨房区燃气炉运作的声音从卧室半敞开的门传进来,加州阿瑟顿别墅的阿姨几乎和房子的男主人与同行的医生一同抵达这间小公寓,他们到的时候卧室里生着病浑身滚烫的女人已经意识昏沉了。
大概看他紧张,金发的女医生用一点带本地腔调的英文宽慰地让他不用担心,他的未婚妻在沉睡中,可能只是在说梦话。
打完退烧针剂,医生嘱咐了几句降温之后也可能反复升温,可以配合一些物理降温,想办法多喂病人一些水之类的话后离开。
阿姨轻手轻脚端着药和温水从门外进来,问:“醒了吗?”
“没。”
周
灵的正低着头用毛巾给温知语擦手臂,闻言应了声,“先放着吧。”
床上躺着的人闭着眼的眼睫自然地垂落,脸颊白皙的皮肤泛着高烧的红,额头贴着辅助退烧的降温贴,大概难受睡不安稳,眉头微微蹙着,怪惹人怜的。
周灵的没照顾过人,喂药动作生疏小心,也担心弄得她不舒服,不得不请阿姨帮忙。
发烧的人没意识,没咽下去的药和水都洒在睡衣和床上,阿姨提出帮她擦洗换衣,但周灵的没让。
知道他们的关系,阿姨也没坚持,半小时煮好粥之后进去看了眼,人还没醒,但身上的睡衣已经换过了。
周灵的说:“劳烦您换一套床单。”
他把人从床上抱起来,面对面拖臀抱小孩一样的姿势,公寓里暖气设备入冬前刚大面积置换过,制热效果太足,客厅里的窗就留了半盏通风。
周灵的身上穿的还是衬衫西裤,腕表在抱人的时候被摘下丢在了她的床头柜上,他连夜赶航班飞过来,这会儿眉眼间也没什么明显的倦色,怀里的人睡不安稳,鼻腔发出难受的嘤咛,他就抱着人安抚地轻轻抚她的背。
温知语打的针剂和喝下去的药在身体里发挥了一点作用,她从昏沉的梦中断断续续短暂地清醒,鼻尖嗅到一点清凛的苦橙叶又很快消失,半梦半醒间难受显得更清晰,一整根脊柱都在发痛,产生一种好像在被安慰的错觉,但她很少有这样的经
历,所以这样的安慰在她身上起到了相反的作用,让她更感受到分不清源头的痛苦和委屈。
怀里的人发出的声音染上一点哭腔??
“妈妈,好痛……”
周灵的动作顿了下。
恩华的报道之后,他找过温知语收养前后的详细资料看过。
周灵的本身没有特别深刻地感受过父母的爱,但他很少真的缺什么,知道得不到之后对此也不再深究和计较。他虽然在这方面情感淡薄,也不认为温知语应该对她的生或养父母有任何留恋,但能够理解大多数小孩渴求父母的爱的本能。
所以这会儿周灵的除了因为她第一次掉出的眼泪心脏紧缩,并没有额外对这句妈妈有特别的反应。
“没事。”
男
人只是轻轻拍她的后背,代替这份她本该得到的爱,低声在她耳边说:“很快就好了,宝宝。
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话奏了效,怀里的人渐渐安静下来,双手抱着他的肩,脑袋也乖巧地枕在他的肩膀上,哭过之后眉头松懈下来,像睡着了,但还是不够安稳,张合的唇间在无意识又轻轻吐出一个名字。
声音轻到几乎只有气音。
但男人在听清的瞬间一时就怔在原地。
英俊面孔上从落地之后一直冷静沉稳的表情也似乎在这瞬间被蓦然打破,她身上的高温烧红他的眼尾。
周灵的低头去看怀里的她。
一滴眼泪因为垂眼的动作先砸在了她的睡衣上。
他自己也愣了下。
阿姨换好床单从房间里出来:“她衣柜里还有洗干净的,已经换好了,粥和清热汤在恒温箱里,这个天气这边送餐很麻烦,我额外做了一些饭菜,我来照顾温小姐,你先休息吃点东西?”
男人抬指抹了下眼尾,再抬眼已经神色如常。
磁沉的嗓音也听不出变化。
“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