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们,不是我不帮你,你去我们单位打听,我早就靠边站了。”当时卷毛去要账的时候听得最多的是这句话。后来孙勇打算潜逃外地,临时找到卷毛,“大哥,我落难了,找你借点,我不勉强,你是我前辈。”以前有人到卷毛的饭店闹事,被孙勇打跑了,所以卷毛欠着孙勇人情。卷毛进去从床下面的铁罐子里面掏出四百多块,“兄弟,我不瞒你,我有钱,都是其他单位挂账,没还我。这点钱还是给老丈人过生日的。”孙勇一句话也没说,他拿了钱转身就走。后来他逃亡外地,辗转让别人送了四千块钱给卷毛。送给卷毛钱的正是云云的女朋友李娟,李娟的叔叔和卷毛是武斗队的队友,监狱的狱友,现在成了棋友,两个人天天在胡同口下棋。一边下一边感叹:昨日不再。云云后来知道了这件事,但没怪李娟:“人要仗义点,我跟孙勇是我们的事,和卷毛大哥没关系。”九零年之后社会慢慢平静,欠卷毛账的领导陆续回来,其中大部分还了他的账。最后一算账,卷毛发现他这么多年辛苦忙活的一切,一夜之间成了零,等于白忙活。他开始想办法,当时B市公款吃喝开始慢慢复苏。卷毛开始做起水产,当时水产还没有黑道介入,相对来说比较好做。这行吃的是辛苦钱。靠着自己的苦干,卷毛迅速发迹,用他的话说,这一年感觉自己是做梦。但他真正发迹的原因是偷偷卖河豚,这个当时是暴利。后来他多方找孙勇,如果当时没有孙勇这四千块,卷毛就没有做水产的本钱。但孙勇一直潜逃外地。没想到今天无意中看到了孙勇,两个人分外高兴。两个男人热情地握手拥抱,感觉彼此都熬过来了。“老弟,我今天真是看到我命里的贵人了。”卷毛的话发自肺腑。“大哥,千万别,我怎么觉得这话想是要绑我晚上请客啊。晚上我做东,咱们东来顺去。”“操,来我这里还敢说请客的事,你们玩着,我到后厨招呼一下。”卷毛搓着肥厚的大手走了。孙勇突然明白过来魏老六干嘛要约自己来钓鱼了,魏老六和卷毛还算比较熟,一来这个地方安全,二来更重要的是魏老六是怕孙勇开价太高。孙勇从这就觉得这一年多身边的每个人都变得精多了,九零年之后,人们个个都变得智商高速猛涨。孙勇打定主意,今天晚上无论如何不谈事。两个人一直钓到晚上吃饭的点,卷毛过来敬烟换茶水,“兄弟,开席了,走走,竿子啥的给他们。”垂钓中心其实就是个水产养池,因为卷毛要批发,所以不得不包下这个生产队的地方。生产队的队长当年是卷毛手下的红战士,卷毛被抓进监狱,但始终没咬他。生产队长逃了一劫,他爹死后他当上了队长,每个月都要到卷毛的饭馆公款暴搓一顿。“大哥,我这辈子就是你给的。”生产队长有一次喝醉了说。后来卷毛找到这个生产队长,“猴子,我要搞个鱼池子。”“行啊,我让我儿子给你找地方。”生产队把靠近公路的两处宅基地强行收回承包给了卷毛,租金三年以后付,而且便宜得跟白捡一样。吃饭的地方在垂钓中心正脸这边,一百多平米的面积,后面四个包间。当时的包间不似现在这么奢华,甚至还有陪酒的小姐。当时包间里面也就是刷遍大白,天花板上的日光灯下面挂上彩纸条。这个包间的名字很有意思:群英会。魏老六在门口阴阳怪气地嚷嚷:“今天是道上群英会啊。”孙勇在心里说:“有你这个傻比在,算个鸟群英。”当时没人想到拉皮条的魏老六到了九十年代中期成了道上称霸一方的豪杰。人只有三个,但上了一桌子菜,有螃蟹、大虾、桂鱼、鲈鱼。孙勇觉得鲈鱼好吃,鲈鱼肉味鲜美。“大勇是会吃的人,以前有个人想吃鲈鱼想得官都不做了,还怎么说的?但爱鲈鱼美。”卷毛不住地劝酒让菜,他天天吃,再好的水产都没味道了。有时候卷毛吃的回家的时候整个胡同的猫都跟着他后面叫,因为他身上有鱼腥味。“哈哈,这种官绝对不是现在的官。”魏老六说,他今天有点不快,几次想张嘴都被孙勇把话绕开了。“你们等等,马上要上道大菜。”没一会儿,上来一个大盘子。厨师端上来的,然后厨师坐下来先吃了一块,吃的是鱼头上面的肉。“这个是河豚,按照行规,厨师先吃,厨师没事就没事。”“**,听说这个味道鲜美,不过有时候能吃死人。”魏老六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孙勇也没吃过河豚,但他没说话。“我杀的我就敢吃,别人杀的我碰都不碰,河豚一死毒性就全身扩散。”厨师是卷毛的狱友,浙江人,做鱼技术一流。后来他去了南方的大饭店,九十年代末的一天,他在尝了自己做的河豚后平静死去。厨师坐了有十分钟,然后和大家打了招呼就离席走了。“来,咱们开始吃。”卷毛招呼着。魏老六不怎么敢吃,孙勇夹了一筷子,吃河豚的筷子是每个人专门发的象牙筷子,据说这样的筷子上面沾了河豚汁水好洗。“不错,真鲜啊。”孙勇豪爽地大声夸赞。这时厨师在门口探头说了一句,“你们吃的时候注意了,看到谁吃着吃着傻笑,就不能让他吃了。”“知道,大明,你打牌去吧。”卷毛把桌子上的半盒烟扔给厨师。“大哥,他说的啥意思。”“哦,这个厨子是我哥们,他做河豚的方法跟别人不一样,别人把内脏全扔了,内脏有毒。不过他能掌握剂量,稍稍放一点毒汁进去,肉味特别鲜美,但吃的时候要当心,不能吃太多。”“靠,我不敢吃了。”魏老六吓得放下筷子,起身去上厕所,他打算把刚才吃的那几口鱼肉吐出来。“大哥,最近没人找事吧。”“没事,不过有个人你听说过吗?”卷毛起身关上门。“大哥说。”“城南有个叫飞机的,他弟弟开了个饭店,欠了我两千多块的螃蟹钱不给,我查了一下,他欠了好几家做水产的钱。”卷毛在犹豫,他不想把事情搞大。“他叫什么,饭店在什么位置。”“城南河沟边上的税务局你知道吧,他的饭店就在对面,专门做税务局生意,绝对有钱,他就是滚刀肉,赖着不给。他大名叫刘建军,他哥好像是混子,叫刘建民。”卷毛压低了声音,多年的监狱生涯让他警惕性很高。“行,大哥,我去查查他的底,过两天给你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