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太子哥哥,”
跟在陈光蕊后面,糖生看到哪吒一直在憋着笑,凑近两步,声音不大不小,
“你偷着乐啥呢?是不是自己偷偷跑去广寒宫看嫦娥仙子洗澡啦?”
哪吒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小秃驴,...
李靖托话音落下,校场内一时死寂。风掠过马厩檐角,吹得铜铃叮当乱响,却无人敢应一声。天兵们长戟在手,杀气未散,可目光却纷纷低垂,不敢直视那托塔天王铁青的脸。太白金星拂尘轻摇,嘴角笑意微凝,似在观望,又似在等什么。
隋杰永??托塔天王李靖,一生战功赫赫,统御三军,何曾被人如此当众逼问?更别说是一介凡人出身的弼马温陈光蕊,还带着一头牛妖般咆哮叫阵。他掌中宝塔嗡鸣震颤,塔身九层灵光流转,隐隐有镇压八荒之势。可就在他欲要发作之际,眼角余光扫过那一排排精神抖擞的天马??毛色如缎,筋骨强健,鼻息喷出的热气都带着龙吟之音。
这是实打实的成果。
不是虚言,不是伪装,更不是侥幸。这些天马,曾因瘟疫萎靡不振,瘦骨嶙峋,连腾云之力都近乎丧失。而今不过数日,竟已恢复昔日雄姿,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李靖心头一沉。
他原以为,这陈光蕊不过是借了点机缘,靠着几分运气,才勉强稳住局面。可如今看来,那猴子确实在养马,而且养得极好。孙行者五百年前本就是弼马温出身,虽是戏谑封号,但对天马习性、饲草调配、经络疏通,远比寻常仙官精通百倍。再加上青牛精出自老君门下,通晓丹道,每日以灵草拌料,暗中辅以兜率宫秘传的“玄黄饲法”,这才短短几日,便让整个御马监焕然一新。
这不是侥幸,是真本事。
可若承认了这一点,就意味着他李靖输了。
堂堂托塔天王,败于一个凡间状元郎之手,还要交出象征征伐权柄的印信?这传出去,岂非沦为三界笑柄?
“你……”李靖咬牙,声音从齿缝里挤出,“你以为,仅凭几匹马养得好,便可执掌天庭骑兵调度之权?此印关乎十万天兵出征路线、诸神协同布阵,岂是你这等根基浅薄之人所能染指!”
陈光蕊站在马厩前,一身青袍未换,眉目清朗,神情却如寒潭深水,不起波澜。
“天王说得是。”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权限印信,确非儿戏。然则,当日校场之上,您亲口所言:‘若能将天马尽数养好,便归还印信’。此言天地共鉴,诸仙为证。如今事实俱在,马已康复,天王若反悔,非光蕊不信天王,而是天下人皆不信天庭律令。”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四周天兵,最后落在李靖脸上:“天王若执意不认,那也不妨。只请明示??究竟何等标准,才算‘养好’?莫非非要等到天马再度病倒,您才肯点头?”
这话一出,连太白金星都不由微微侧目。
好一张利嘴!
不争权,不抢势,反而将“守诺”二字推至台前,把李靖架在道义火上烤。若李靖再拒,便是失信于三界;若答应交印,却又颜面尽失。进退之间,竟是被一个凡人逼入死角。
“哼!”李靖冷哼一声,手中宝塔猛然一震,“既然你说事实俱在,那本王便问你??这些马,当真是你一人所养?还是靠那妖猴与妖牛之力?你陈光蕊,可懂半分饲马之道?可识一味灵草?可通一丝经络?”
这才是他真正的杀招。
他知道,陈光蕊虽聪慧,但终究是凡人,不通仙法,不懂畜养。真正出力的是孙悟空与青牛。只要将功劳归于“外力相助”,便可名正言顺否定其资格。
“不错!”太白金星适时接话,笑容温润如初,“光蕊啊,老夫也好奇,你究竟是如何做到的?莫非真有通天之能,竟能驱使齐天大圣为你割草喂料?”
四周目光齐聚陈光蕊。
丁丑、吉勇等人屏息凝神,生怕他说错一字。他们知道,这一句话,决定的是整个御马监的命运。
陈光蕊却不慌不忙,转身走向最近的一匹赤鬃天马。那马通体赤红,鬃毛如焰,正是此前病得最重的一匹。他伸手抚过马颈,动作轻柔,口中低语几句,那马竟温顺低头,轻轻蹭了蹭他的肩头。
“诸位可知,天马非普通牲畜。”他缓缓开口,“它们乃天地灵气所化,血脉中流淌着龙族残裔之力。故而饲喂之道,不在量多,而在心通。它们能感知饲者之意念??是敷衍,是厌弃,还是真心爱护。”
他回身,目光扫过李靖:“天王当年养马,可是亲自喂食?亲手梳毛?夜半巡视?可曾记得每一匹马的名字?可曾知哪一匹怕雷,哪一匹嗜甜?”
李靖哑然。
他贵为天王,统帅万军,岂会做这等琐事?自然是由下属代劳,自己 лишь occasional inspection 而已。
“所以您的马病了。”陈光蕊语气平静,“不是草料不对,不是疫毒太烈,而是??它们失去了被珍视的感觉。心气一堕,百病丛生。我来之后,第一件事,便是与它们说话,陪它们晒太阳,听它们嘶鸣。我知道,它们听得懂。”
众人怔然。
连青牛都停下了咀嚼橘子的动作,牛眼瞪得溜圆:“这小子……还挺会煽情。”
陈光蕊继续道:“至于孙悟空前辈,他确实在帮忙。但他并非被我‘抓来’,也非被迫劳动。而是??我向他请教饲马之法,他感念旧职,自愿相助。他教我辨草性,调气息,甚至以火眼金睛窥探马体经络,助我找出病灶。而青牛前辈,则带来了兜率宫的‘玄黄草’与‘九转饲丸’,这些都是救命良方。”
他看向太白金星:“金星大人,若您觉得此举有违天规,大可上奏玉帝。但请记住??是你们先放弃了这些马,是你们任其病弱不管。而我,只是一个不愿见生灵受苦的读书人。”
这话如刀,直插天庭虚伪面皮。
太白金星笑容微敛,不再言语。
李靖脸色变幻不定。他想反驳,却发现无从开口。若说陈光蕊无能,可马确实好了;若说他靠外力,可那外力也是他请来的,且手段光明磊落。更重要的是??他遵守了约定。
愿赌服输。
“你……”李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你可知此印一旦交出,你便不再是小小弼马温,而是掌管天庭骑军调度的‘御骑使’?此职需经三十六部仙官联署,玉帝亲批,岂能由赌约决定?”
“当然不能。”陈光蕊点头,“所以我不要您现在就交印。我只要您??承认赌约已成,我已达成条件。其余程序,自会上报玉帝,请天庭定夺。若您连这点承认都不愿给,那便是天王自己毁诺,与我无关。”
四野寂静。
连风都仿佛停了。
李靖死死盯着陈光蕊,眼中怒火翻腾,可最终,那火焰渐渐熄灭,化作一抹复杂难言的神色。
他缓缓松开紧握宝塔的手,指尖微微颤抖。
“好……好一个陈光蕊。”他冷笑一声,“你赢了。赌约……本王认。”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丁丑、吉勇等人几乎喜极而泣。那些原本打算逃走的差役,此刻全都涌了出来,围在马厩边,看着那些健壮的天马,眼中重燃希望。
“我就说嘛,咱们不会被赶走的!”一个老马夫抹着眼泪,“有光蕊大人在,咱们还有饭吃!”
青牛咧嘴一笑,牛蹄重重拍地:“听见没?老大子认输了!赶紧把印信交出来,别等牛爷爷动手!”
李靖冷眼扫去:“本王只认赌约,未说要当场交印。此事需禀明玉帝,由天庭议决。你若再咄咄逼人,休怪本王不讲情面!”
青牛还想发作,却被陈光蕊抬手拦下。
“够了。”陈光蕊淡淡道,“天王已认账,我们便已胜。其余,静待天庭裁决便是。”
他转身面向众差役,声音清朗:“从今日起,御马监一切照旧。丁丑、吉勇,你们依旧负责日常巡查;老马夫们继续照料马匹。我会向玉帝上表,请求保留现有编制,并增设‘灵饲司’,专研天马养护之法。若有志者,皆可报名。”
众人欢呼雀跃。
这一刻,他们不再是随时可弃的蝼蚁,而是被看见、被尊重的“人”。
太白金星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深意。他悄然上前一步,低声道:“光蕊,你今日之举,虽得小胜,却已触怒天王。李靖为人刚愎,睚眦必报,日后恐有麻烦。”
陈光蕊微笑:“多谢金星大人提醒。但我既入天庭,便知步步惊心。可若因惧怕,便任由天马病死,任由同僚流离失所,那我这状元,又有什么意义?”
太白金星默然良久,终是轻叹:“你倒是……与旁人不同。”
就在此时,天际忽有钟声响起。
咚??
悠远绵长,直透九霄。
那是凌霄殿的召见钟。
所有仙官、天兵立刻肃立,面朝天宫方向。
片刻后,一道金光自天而降,化作传旨仙官,手持玉简,声如洪钟:
“玉帝有旨:着新任弼马温陈光蕊,即刻赴凌霄宝殿觐见!另,齐天大圣孙悟空、青牛精,亦随同前往!”
全场震惊。
孙悟空正蹲在马槽边啃桃子,闻言抬头,火眼金睛一闪:“老孙我也要去?”
仙官正色道:“陛下特旨点名,不得延误。”
青牛挠挠头:“哎哟,该不会是要砍咱们脑袋吧?”
陈光蕊却神色平静。他整了整衣冠,拱手道:“臣,遵旨。”
他迈步向前,脚步坚定。身后,孙悟空拍拍屁股跳上云头,青牛哼着小曲跟上,丁丑等人望着他的背影,眼中满是敬仰。
凌霄殿,乃天庭最高议事之所,凡人极少得入。而今,一个刚上任几天的弼马温,竟被玉帝亲自召见??这意味着什么?
是嘉奖?是试探?还是……杀机?
没人知道。
唯有陈光蕊心中清明。
他知道,今日之事,早已超出一桩赌约的范畴。他挑战的,是天庭固有的等级秩序,是神仙对凡人的轻蔑,是权力对弱者的碾压。
而玉帝召见,或许正是这场风暴的开端。
云霞翻涌,天路迢迢。
当他踏上南天门那一刻,回头望了一眼御马监。
那些天马在栏中昂首嘶鸣,声震云海。
仿佛在为他送行。
也仿佛在宣告??
**这天庭,终究要变一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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