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光蕊的新住处,位于天界一片清冷区域,离御马监不算远。一栋独立小院,不大,石墙灰瓦,简朴安静。
他已不是兜率?的人,自然不能再住那里。当然,他也从来没有住在那里。这里算是天庭按规矩配给弼马温的官邸。
从兜率?回来,陈光蕊便来到这里。只是还未推门,就看到斜下里映出两条影子,丁丑和吉勇还在等着。
“大人回来了?”
丁丑脸上立刻堆起那惯常的笑容,微微躬身,
“大人刚履新职,不知可还有何差遣?我二人好去办妥。”
吉勇也在一旁点头,显得十分恭顺,
“是啊大人,监里事务繁杂,您初来乍到,若有不明之处,尽管吩咐就是,我二人是老人,熟悉情况。”
他们二人十分主动,怕陈光蕊有不熟悉的地方,竟然在这里等了许久。
陈光蕊摆摆手,“劳烦二位久等。刚接手,千头万绪,一时也无甚要紧事。”
他语气里带着一种被提拔后尚不适应的茫然感,
“这御马监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我暂时还想不出章程。既然以前运转顺畅,那便还是照旧吧。真要有什么需要请教,到时少不得麻烦二位相助一二。
丁丑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笑容不变,
“大人客气了,协助大人是我等本分。大人放心,监内上下必定尽心尽力。”
吉勇趁机接话,搓着手笑道,
“正是正是。大人今日辛苦了。说来也巧,下职后我与丁丑兄寻思着,备了些天庭佳酿,不敢说多好,但也能解乏。大人若不嫌弃,不如由我二人在小院略备薄酒,也为大人接风?”
陈光蕊一听,像是有些心动,但很快又露出了点懒散困倦的神情。他揉了揉眉心,显出几分倦意,
“哦?还有好酒?二位有心了。只是今日委实有些乏了,头绪又多,这酒啊,”
他摆摆手,语气温和却带着明显的推拒,“改日,改日再说吧。”
见他不去,丁丑和吉勇并未坚持。吉勇呵呵一笑,
“是是是,大人辛苦了一天,是该好好歇息。那就不打扰了。大人若有吩咐,随时派人传唤。’
“好,二位也早些回去歇息吧。”陈光蕊客气地点头,目送二人施礼离去。
关上院门,隔绝了外面的视线。陈光蕊脸上那抹带着点茫然和倦怠的笑容瞬间隐去。
要不是猴哥提前透露,还真被你们的表现给忽悠了。
他刚刚上任,这两个领导的下属就积极主动,当真是让人好感十足。但是猴哥的提醒已经在前,陈光蕊也做了提防,就看这两位日后该做何表现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修行。
他看似轻松地踱步进屋,甚至还哼起了两句不成调的乡野小曲,一副升官后心情舒畅的模样。
这做派,落在任何暗中观察的人眼里,都像极了他是靠着太上老君关系才到这位置的。
室内陈设简单,一桌一椅一石床而已。陈光蕊吹熄了灯火,摸黑和衣躺倒在冰冷的石床上,发出满足的叹息,似乎真的一沾枕头就能睡去。
然而,当神识确认四周再无窥探之后,黑暗中,他的眼睛却瞬间睁开,清澈明亮,毫无睡意。
他悄然坐起身,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只温润的玉葫芦,倒出一粒龙眼大小的丹药,九转金丹。
深吸一口气,将其纳入口中。金丹入口即化,一股磅礴无比又精纯浩瀚的热流,如同九天银河倾泻而下,瞬间席卷四肢百骸。
陈光蕊不敢怠慢,立刻摒弃杂念,心神沉入灵台,按照孙悟空所授的那套打熬筋骨的法门运转起来。
虽然猴子没说,但是他却知道这是灵台方寸山的法门,有了九转金丹加持,效果极好。
五脏六腑如同被暖玉包裹,血液奔腾发出江河奔涌般的细微轰鸣,筋骨间噼啪作响,似有无形的锤子在进行着千锤百炼。
药力太过强横,那法门虽能引导,一时也难以完全收纳消化。磅礴的力量在他体内左冲右突,寻找着宣泄的出口。
突然间,盘坐的陈光蕊身体微不可察地震动了一下,灵气似乎找到了宣泄的地方。
一声沉闷的裂响在静室中格外清晰。他身下的那张坚韧石床,自他接触之处为中心,竟毫无征兆地裂开了几道深深的缝隙。
这!
陈光蕊猛地从那种玄妙又狂暴的状态中惊醒,低头一看,借着窗外微弱的星光,赫然见到有碎裂纹的石床。
他心中剧震,赶紧收功敛息。刚才若非及时醒来,恐怕这力量要将他整个人掀翻,甚至爆裂开来。
力量增长的太过猛烈,有些超出控制了。
陈光蕊心中暗自凛然,这九转金丹的药力果然非同凡响,猴子的法门也的确霸道精妙,以他原本的根基,驾驭起来极为凶险。
但同时,一股巨大的惊喜也涌上心头,仅仅运转片刻,他便感觉体内仿佛脱胎换骨,力量、生机,都暴涨了数倍不止。
后半夜,他再不敢全力运转,只小心翼翼地引导着散逸的温和药力,滋养周身,慢慢沉淀这份巨大的收获。
一缕晨曦透过窗棂,落在石床上。陈光蕊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便是昨夜自己打坐处那片碎裂狼藉。
经过一夜的沉淀与适应,他的感官变得无比敏锐。目光所及,空气中尘埃缓缓飘浮的轨迹清晰可见。
远处传来天庭晨钟的宏阔回响,也似乎能分辨出其微妙的层次,深吸一口气,草木清气、甚至泥土深处一丝丝微弱的灵气涌动都仿佛能被他捕捉到。
更重要的是身体,举手投足间,骨肉匀称,蕴藏着过去无法想象的澎湃力量感。脑海中猴子传授的那套基础法诀运转起来更是随心所欲,如臂使指。
想来,有这九转金丹加持,加上猴哥的修行法门,陈光蕊已经迈入了某个门径了。
陈光蕊看到已经有裂纹的石床,想到了猴哥出给他的一些神通。
他并未立即起身,只是心念一动,尝试按照那法门中一些粗浅运用力量、蕴养修复的念头流转法力。
一股温和敦厚、带着滋养意味的气息自他掌心悄然透出,缓缓拂过碎裂的石床断面。
在他自己都略感意外的目光注视下,那粗糙的裂口处无声无息地蠕动、弥合,不过几个呼吸,几道狰狞的裂缝便消失了,只留下几道颜色稍新的印记,仿佛那石床从未碎裂过一般。
“果然精妙......”陈光蕊低语一声,嘴角噙起一丝发自内心的笑意。
虽然震碎床铺是个意外,但这意外却让他更深刻地体会到了这份力量的本质以及猴子法门的强悍之处。
他刚起身整理好微皱的衣衫,准备去御马监点卯,院门却被扣响了。
“笃笃笃”。
声音不急不缓,透着规矩。
拉开院门,门外站着的竟是武曲星君。
他依旧穿着那身代表天庭威严的仙袍,但脸上的神情,却与昨日在府中公事公办时截然不同。昨日离开时那种隐含的亲近感还在,眉宇间竟还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笑容显得分外和蔼。
“光蕊,昨夜睡得可好?”
武曲星君语气温和得像是在问候自家子侄,“新住处还习惯吗?”
陈光蕊连忙侧身让开,恭敬行礼,
“劳星君挂念。地方很好,只是有些空旷,还需时日习惯。”
武曲星君踱步入院,目光扫过简朴的院落和陈光蕊身上那身略显陈旧,仍带着兜率?仆役道人影子的衣服,微微颔首,
“嗯,初来乍到,难免如此。若有缺什么少什么,或是御马监那边有哪个不开眼的仆役欺生,尽管来与本君说。”
这已是非常明确的撑腰表态了。
“多谢星君关怀,”陈光蕊脸上适当地露出感激之色,
“监中丁丑、吉勇二位,都是熟手,对我这新官也颇为恭敬,暂时并无不妥之处。”
“那就好。”武曲星君点了点头,话锋却轻轻一转,脸上的和蔼稍稍收敛,带上了一分恰到好处的提醒,
“不过光蕊啊,你毕竟是老君亲自保举之人,根基尚浅,如今骤然接手此等实务衙门,树大招风。”
他踱了两步,目光看向院门外的天界浮云,仿佛在陈述一个普遍的道理。
“昨日本君归府后,倒是听说,已有不少好事者、好事者啊,在四处打听你这弼马温大人的根底了。
他特意强调了一下“大人”二字,带着点玩味,又隐含提醒,
“问你是如何从一个烧火道人,一步升到这位子的......”
武曲星君转过身,眼神平静地看着陈光蕊,“你自己,也要多加留神。”
陈光蕊又将准备好的一个小葫芦不着痕迹地放在武曲星君手中,“星君,我是兜率?出来的人,要是出了什么事,兜率?能保我吧?”
武曲星君没有料到陈光蕊会这么说,眉毛一挑,“保你当然是有人保你,不过,你可不要乱来。这御马监这么多人,个个都有关系,你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万一你瞎搞,那到时候老君第一个出来惩治你。”
陈光蕊点头应是,同时也感谢武曲星君的提醒。
武曲星君则轻微晃了一下葫芦,感受里面的存量,然后他想了想,
“对了,光蕊你上任这弼马温,交割的流程可都办完?”
陈光蕊点头,他昨天第一件事就是做的这个。
这个时候,武曲星君斟酌了一下,
“正常你这弼马温的印信一共有两枚,你昨天拿的那枚,在我的手里,他代表你弼马温的身份。”
“而另外一枚,代表着你弼马温的权限神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