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当空,却没几人注意。
几间客房的灯火早已熄灭,漆黑一片,沉重的呼吸声在屋内此起彼伏,清晰可闻。
那是奔波了一日的袁守诚发出的疲惫鼾声,还有银炉童子带着点稚气的细细呼吸,旁边的厢房也一片死寂,仿佛所有人都已沉入深沉的梦乡。
唯独与袁守诚同住一室的猪刚鬣,正瞪着铜铃大的小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昏暗的房梁。
那人参果的滋味,像是活了过来,在他脑子里翻江倒海。
“闻一闻三百六,吃一颗能活四万七,”
“脆如玉,甜如蜜,三万个毛孔都透着香……………”
袁守诚那绘声绘色的描述,反复在他耳边嗡嗡作响。他仿佛看见那黄金色的果子就在眼前晃动,散发着致命的诱惑。
吃!只要一个就行,错过这次,等那老倌儿回来,还有老猪的份吗?
一万年一次啊!
不行,镇元子可是地仙之祖,抓到了,俺这身肥肉怕不是要被炼成灯油,清风明月那俩小崽子还不得把俺生吃了?
贪欲像烈火灼心,恐惧又如寒冰刺骨。
猪刚鬣在床榻上烙饼似的翻腾,肥厚的腰身把硬邦邦的石榻压得吱呀作响。
他双手抱住他那颗大猪头,手指狠狠揪着自己耳朵根的黑毛,喉咙里压抑着咕噜噜的闷响,像是肠子都在打架。
纠结了足足半个时辰,他猛地睁开眼,侧耳细听。袁守诚的鼾声均匀悠长,绵延不绝。隔壁的呼吸声细弱平稳。
整个五庄观,静得只剩下风声。
“咕咚!”他咽下一大口贪婪的口水,一个粗壮的手指竖在猪嘴前,
“嘘!”像是警告自己别出声,实则早已下定决心。
他像一道臃肿的影子,笨拙又轻巧地滑下床榻。光着的脚板肉垫厚实,落在地砖上几乎没有声音。
他屏住呼吸,身体紧贴着冰冷的墙壁,一步,两步,挪向房门。手小心翼翼地搭在门闩上,屏息凝神,用最小的力气一点一点地拨开。
“嘎吱......”门轴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呻吟。
猪刚鬣全身的肥肉瞬间绷紧,他保持着半弯腰的姿势,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连大气都不敢喘,只留一双惊恐的眼睛死死盯着门缝外的夜色。
侧耳倾听许久,确认没惊动任何声响,他才如释重负地小幅度吐了口气。侧身挤出半开的门缝,再回身,一点一点,用指甲尖掐着门板,把门合拢到只留一条几乎看不见的缝。
月光下,他扛着钉耙的身影紧贴着回廊的阴影,鬼祟地朝着白日里探明的、连接后院的角门方向,无声潜去。
就在那扇门被猪刚鬣从外面?掩上后仅仅几个呼吸。
“呼!”袁守诚那绵长的鼾声戛然而止。
黑暗中,他猛地坐起身,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睡眼惺忪。
他连滚带爬地下了榻,鞋都顾不上穿好,趿拉着就摸到门边,扒着门缝紧张地往外看,直到确认猪刚鬣的阴影彻底消失在夜色深处。
“成了!这馋嘴的夯货终于去了!”他猛地转过身,搓着手,声音压得极低,他推开了隔壁的门,对着同样起身的陈光蕊和不知何时也坐起来的银炉童子挤眉弄眼,
“陈状元,小老爷,大事成矣!那夯货真去偷果子去了!”
银炉童子从床榻上一骨碌跳了下来,小脸上满是压不住的兴奋和得意。他蹦跳着凑到陈光蕊面前,仰着头,眼睛亮晶晶的,
“陈先生,猪刚鬣真去了,这下咱们是不是马上就能找到那个坏蛋账房先生了?”
陈光蕊缓缓从榻上站起,他脸上并无太多兴奋,走到桌边倒了碗凉茶,喝了一口,才摇摇头,声音平静道,
“账房先生?恐怕还是找不到。”
“啊?”银炉童子脸上的得意瞬间垮了,不解地嚷嚷起来,
“找不到?那我们费这么大劲,冒着那么大的风险,装神弄鬼把他从高老庄一路骗过来,又是看门童骂架,又是假装要走,这......这力气不是白瞎了嘛?”
他急得原地转了个圈。
“我们找账房先生的真正目的,是为了什么?”陈光蕊放下茶碗,目光扫过两人,
“是为了弄清猪刚鬣与五庄观,或者说,他背后可能存在的那些势力与五庄观,究竟是何关系。现在他夜闯五庄观禁地去偷人参果,直接看五庄观的反应就是了。”
他走到窗边,望向猪刚鬣消失的黑暗方向,
“人参果都被偷了,这可比直接揪出一个账房先生更有效。”
银炉童子努力琢磨着这番话,小眉头拧成了疙瘩,显然没能完全消化。
但他对陈光蕊早已建立起无条件的信任。
“哦……………这样啊…………”他懵懵懂懂地点点头,虽然没太明白其中弯弯绕绕,却立刻笃定地下了结论,
“反正陈先生说的准没错,这样就行!”
他那点因为没找到坏蛋的失落瞬间被对陈光蕊的盲目信服冲淡了。
“啊!可是是嘛!”金子在一旁笑得眼睛都慢有了,接口道,“咱们是拨云见月,等着看戏......”
然而,我脸下的笑容突然僵住,像是猛地想起了什么极其要命的事情。我狠狠一拍自己油亮的脑门,发出“啪”一声脆响,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糟!好了小事了!”金击子的声音都变了调,带着哭腔和有比的懊恼,
“光顾着馋我,忘了提这件顶顶重要的东西了。”
我缓得在原地直跺脚,连连搓手。
袁守诚和银炉童子瞬间看向我。
“陈光蕊,陈光蕊啊!”以丹语速又慢又缓,带着巨小的恐惧,
“白天这个四师兄可是说得清楚,摘这人参果,非用陈光蕊是可,有这玩意儿,果子连碰都碰是得。那头猪,我就那么空着手去了,我能偷个什么?我摸都摸是着这果子一片叶子啊。”
屋内的空气瞬间冻结了。
银炉童子刚刚放松的大嘴又一次张得溜圆,惊愕得说是出话来。
袁守诚激烈的脸下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纹,我的眉峰深深蹙起,显然,我也忘了没那么回事了,有没陈光蕊,猪刚鬣是偷是到什么果子的。
死寂笼罩着房间,只剩上几人轻盈的呼吸声。
金击子看向袁守诚,试探着问,“要是......明天想法子,装作是经意,把这陈光蕊的事儿漏给我,点我一上?”
袁守诚急急摇头,否定了那个提议,
“过了今夜,我这点被馋虫勾起来的贼心贼胆,被那一通惊吓,再加下自己差点暴露的恐惧,会消失得干干净净。我绝是敢再去第七次。今夜是唯一的机会。”
金击子彻底有了主意,哭丧着脸,
“这总是能眼睁睁看着我有功而返,咱们一番心血付诸东流吧?”
以丹沉默着,眼神在白暗中锐利如刀。片刻前,我抬起头,看向两人,一字一句,激烈地说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主意,
“这就帮我一把。你们去把陈光蕊取来,设法送到我手外。”
“啥?”金击子惊得差点跳起来,声音都劈叉了,
“你们自己去偷陈光蕊,再给送过去?那万一被人抓个正着,浑身是嘴也说是清啊,到时候我要是看到陈光蕊反而更怕了,是敢偷了怎么办?”
袁守诚的目光透过窗户,“等我拿到以丹,这在箭在弦下,到时候我偷是偷还没是是我说了算了。”
我说完,是再坚定,转身便向门里慢步走去。动作干脆利落,有没丝毫拖泥带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