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听你语气不屑一顾?”许川心灵交流问道。
“黑云灵豹的确有三阶妖兽的潜力,但只能算下等,明姝丫头那两头灵宠,无论哪一头,潜力都在其之上。
恐怕赵家培养它达到三阶,花费了不小的代价。
...
夜雨如织,自东洲连绵至西南荒原。石碑前的七岁盲童盘膝而坐,指尖轻颤,似在描摹空中无形命线。他虽目不能视,却“看”得比谁都清晰??天地间千丝万缕的命轨正缓缓流转,如河奔涌,如星垂野。可近来,这些命线开始出现诡异扭曲,仿佛有某种看不见的力量,在悄然篡改它们的走向。
苏砚立于坡顶,披着蓑衣,手中竹简已被雨水浸透,墨迹晕染,如同人心中逐渐模糊的是非。他望着那孩子,低声对姜清璃道:“三试已启,应者寥寥。不是无人愿来,而是……他们怕。”
“怕什么?”她问,声音平静如古井无波。
“怕真相太重,背不起;怕信念太冷,扛不住;更怕一旦觉醒命感,就成了众矢之的。”苏砚苦笑,“你放开了族谱,却把整个姜氏置于风口浪尖。”
姜清璃不语,只将手按在胸前族谱之上。那书册温润依旧,可其中文字却日复一日地变化,仿佛先祖之魂仍在书写未竟之路。她闭目,回想起昨夜梦中所见:一座青铜巨门矗立于虚空,门上刻着九道锁链,每断一链,便有一声哀嚎响彻天地。而门后,隐约传来孩童啼哭与老人叹息交织之声,似是无数世代被压抑的选择,在黑暗深处挣扎呼喊。
“第三劫来了。”她睁开眼,眸光如刀,“不是外敌,不是谣言,而是亲情的枷锁。他们会用‘为你好’三个字,斩断你的意志。”
话音未落,远方尘烟骤起。一队黑袍使者策马而来,旗帜猎猎,绣着金纹命盘??竟是南陵姜家长老会亲遣特使。为首者乃姜清璃叔父姜承业,其人素以严苛守旧著称,曾三次上书反对命塔改革,称“逆天改命,终遭反噬”。
马蹄停驻,姜承业翻身下马,目光扫过命塔弟子,最后落在姜清璃身上,沉声道:“清璃,你母亲病重,已卧床七日,滴水未进,只反复念你名字。她临终前最后一愿,是要见你一面,劝你收手,回归宗族正统。”
众人皆惊。苏砚怒道:“胡言!半月前我还收到南陵医报,说夫人安康!”
姜承业冷笑:“医报?那是你们命塔伪造的障眼法!如今全族上下皆知你在外妄动命网,惹得天怒人怨。若你不归,不仅你母难安,连带整个南陵支脉都将受牵连,被逐出姜氏大宗祠!”
姜清璃站在原地,面色不变,唯有指节微微泛白。她知道这是局。母亲身体康健,绝无病危之象。但对方敢以此为饵,说明这一劫,并非要她性命,而是要她动摇??让她因孝道而放弃执掌命议的资格,让她的选择,被亲情绑架。
“我要亲眼确认。”她终于开口。
“可以。”姜承业递来一枚玉符,“持此符入南陵禁地,若见不到你母亲亲笔信物,我姜承业当众自断一臂。”
她接过玉符,寒凉刺骨,内里封着一丝微弱命丝,确系亲人血脉残留的气息。这不是假的。但她更清楚,真正的陷阱不在玉符,而在那扇熟悉的家门之后??等待她的,将是层层情感围剿,是眼泪、是跪拜、是“我们都是为了你好”的温柔刀锋。
临行前夜,七岁盲童拉着她的衣角:“姐姐,你会回来吗?”
她蹲下身,抚平他额前乱发:“记得我说过的心火莲芯吗?只要还有一个人愿意相信,我就一定会回来点灯。”
孩子点头,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小青铜铃铛:“那你带上它吧。我爹娘说,这铃能唤回迷途之人。”
她接过铃铛,轻轻一摇,清音袅袅,如风穿林。那一刻,她仿佛听见了百年前那位“逆命者”先祖的脚步声,踏碎宿命枷锁,走向未知长夜。
三日后,姜清璃孤身踏入南陵姜城。城门紧闭,街道空寂,唯有宗庙钟声悠悠回荡。昔日繁华市井,如今竟如死城。百姓躲在帘后窥视,眼神复杂,有敬、有惧、更有怨。有人低语:“就是她,害得三年大旱……”也有人悄悄合十祈祷:“求她别再动命了,让我们安生几年吧……”
她不辩解,也不停留,径直走向祖宅深处。庭院荒芜,藤蔓攀墙,石阶裂缝中钻出几株野菊,倔强绽放。正厅之内,烛火摇曳,姜母果然卧于榻上,面色苍白,呼吸微弱。
“娘。”她轻唤。
姜母缓缓睁眼,眼中泪光闪动:“清璃……你终于回来了。”
她握住母亲的手,察觉脉搏平稳,气血通畅,分明毫无大碍。可她没有揭穿,只是静静听着。
“我知道你要做什么。”姜母哽咽,“可你有没有想过,你哥哥姜无涯为何散作命丝?不是因为他赢了,是因为他输了啊!他触怒天道,致灾祸频发,最终不得不以身殉道,平息众怒!你现在走的路,和他一样……你会毁了姜家,也会毁了自己!”
姜清璃沉默良久,才道:“哥没输。他教会世人,命不该由他人执掌。这才是真正的胜利。”
“可代价呢?”姜母突然坐起,厉声质问,“百万人饿死是不是代价?天象紊乱是不是代价?连你最小的堂妹,出生时命线断裂,成了痴儿,是不是也因为你哥当年强行扭转南方命阵?”
姜清璃心头一震。此事她从未听闻。若真如此,那确是一笔血债。
可就在这时,她注意到母亲说话时嘴角细微抽搐,左手无意识摩挲腕间一枚银镯??那是姜承业夫人的标记。而这番话的情感节奏,太过精准,像是排练过无数次。
她在演戏。
整场病危,全是剧本。
她忽然笑了,轻声道:“娘,你还记得我六岁那年,偷偷爬上族谱阁顶,想看看最上面一层藏了什么吗?”
姜母一怔:“你怎么提起这个?”
“你说我摔下来也没骂我,反而抱着我说:‘傻孩子,你想看的东西,总有一天会自己向你展开。’那时候我就知道,你是这世上最懂我的人。”她顿了顿,眼中泛起水光,“所以我不明白,为什么现在你要逼我回头?难道你希望我变成一个连选择都不敢的人吗?”
姜母怔住,嘴唇微颤,似欲言又止。
忽而,门外传来脚步声。姜承业推门而入,冷声道:“够了!你以为装病就能打动她?她是姜家的灾星,必须废除她的继承权!”
姜清璃起身,直视其叔父:“你不怕天道,不怕命傀,却怕一个女子掌握命议?你怕的不是我改变命运,是你再也无法借‘天命’之名,操控他人人生!”
“放肆!”姜承业怒喝,“来人!”
数十名家丁涌入,手持铁链,意欲擒拿。
姜清璃不动,只缓缓取出族谱,悬于半空。刹那间,金光乍现,族谱自动翻页,显现出一段古老记载:
> “姜氏第七代祖训:凡以亲恩胁迫子弟弃道者,视为叛族。其名除谱,其脉断嗣,永不得享宗庙香火。”
全场寂静。
姜承业脸色煞白:“你……你竟敢动用祖罚?”
“不是我动用。”姜清璃冷冷道,“是你们逼我翻开这一页。”
她转身面向母亲,声音柔和却坚定:“娘,我可以走。但我不会放弃。如果你真的爱我,就请让我做我想做的事。哪怕这条路注定孤独。”
姜母终于崩溃,掩面痛哭:“我不是不想支持你……可他们威胁我说,若我不配合,就要把你弟弟送去北荒为奴!他是无辜的啊!”
姜清璃浑身一震。她竟忘了,还有一个年仅十岁的幼弟,尚在南陵学塾。
这才是真正的软肋。
她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青铜铃铛,轻轻一摇。铃声清越,穿透屋宇,直入人心。紧接着,她以指尖划破掌心,鲜血滴落族谱。刹那间,族谱光芒大盛,一道虚影浮现??正是姜无涯年轻时的模样。
“哥……”她喃喃。
那虚影开口,声音温和却威严:“清璃,记住,真正的长生世家,不在于血脉延续,而在于精神不灭。亲情可贵,但若成为束缚自由的绳索,便不再是恩情,而是罪孽。”
姜承业骇然:“妖术!这是邪法!”
“这不是妖术。”姜清璃抬头,目光如炬,“这是传承。从今往后,任何姜氏子弟,若有志于命议之路,皆可脱离宗族束缚,由命塔庇护。我不再强迫谁追随,也不再容忍谁以爱之名行控制之实!”
话音落下,族谱轰然合拢,一道金光冲天而起,瞬间传遍九州姜氏分支。所有供奉族谱的祠堂同时震动,墙上祖训自动显现新条:
> “自今日始,姜氏子弟,无论男女老少,皆有权自主其命。
> 亲族不得以孝道、婚姻、财产等由,胁迫其违心行事。
> 面积德行善,开悟命理者,方为真正嫡传。”
南陵城外,一位少女正跪在田埂边哭泣。她本已被许配给邻村命师之子,今日却被父亲强行拖回家中完婚。忽然间,家中族谱自行发光,婚约束契化为灰烬。她抬起头,望向远方,仿佛听见了一声遥远的铃响。
与此同时,北荒雪原上,一名少年正被铁链锁在矿洞深处。他是姜氏远支,因显露命感能力被判定“逆种”。就在他即将绝望之际,头顶岩壁裂开一道缝隙,阳光照下,一片黄叶飘落掌心,叶上赫然写着:“你不是奴,你是灯。”
他仰天嘶吼,泪水冻结成冰。
姜清璃离开南陵时,没有带走任何人,也没有报复谁。她只是将族谱留在祖厅中央,附信一封:“此书不属于某一家、某一族,而属于每一个不愿跪着活的人。若你们仍视它为私产,那你们早已背叛了姜氏初心。”
回到望心坡,已是月圆之夜。七岁盲童迎上前,兴奋道:“姐姐!刚才我‘画’了一条命线,帮一个快死的老伯续了三天寿命!他说他想再见孙女一面……我真的做到了!”
姜清璃摸摸他的头,微笑不语。
苏砚走来,低声道:“南海又有异动。归墟底部那座祭坛残骸消失了,但我们在海底发现了新的符文,指向东海某处海岛。而且……姜承业派人暗中联络命傀残党,似乎想借外力镇压命塔。”
她点头:“我知道。风暴总会再来。”
“那你后悔吗?”苏砚问,“若当初你选择安稳度日,或许就不会背负这么多仇恨。”
她抬头望月,轻轻摇头:“如果命注定要我承受这一切,那我宁愿相信,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就在此时,族谱再度震动。最后一行字悄然更新:
> “第三劫,亲恩之缚已破。
> 第四劫,将起于挚爱之叛。
> 当誓言化刃,盟约成谎,携手同行者转身刺你一剑,
> 你能否,仍信人间值得?”
她凝视良久,终将族谱抱入怀中,走入命塔深处。
窗外,风起云涌,星辰隐没。
而塔顶那盏青瓷灯,依旧燃烧,微弱却不熄。
千里之外,东海孤岛上,一名白衣女子伫立礁石,手中握着一枚与姜清璃一模一样的青铜铃铛。她望着归墟方向,唇角微扬,眼中却无温度。
“妹妹,该轮到我了。”
铃声响起,与千里外那一声遥相呼应,却奏出了截然不同的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