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昂近乎无意识的低声自语。
梅露娜虽然一身狼狈,但只要手握长剑,身上升腾的?冽之意便无人敢轻视。
她收剑回鞘,马上变成了废人似的模样,整个肩膀垮下来,当视线与李昂对上,她更是浑身瑟缩一下,躲到了法琳娜身后。
李昂抱着意识不清的梅梅,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使劲揉了下太阳穴,深深吸了口气。
法琳娜神情意味深长,但是没有接话。
李昂本来有些回避她的目光,看到她选择温柔的沉默,顿时轻松了不少。
但是,他依旧面对着龙女巫和那被乱糟糟的黑发遮住脸的少女静默的站立着。
这沉默持续了很久,还是法琳娜先发话道:“因为我察觉到有另一股力量在附近,所以去看了看。”
李昂知道,以梅露娜的实力,只要她在这梦泽岛上,那么任何的大幅度水之力波动她都能感受到。
问题在于,她怎么真在,为什么会在,还又偏要到这会儿才出来。
李昂皱眉看向那家伙,但她只是躲在法琳娜身后,连话也不说。
龙女巫第一次接触这位名气不小的女剑豪,但完全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表现。
“然后我就看见了这位姑娘,她应该就是你的......老熟人,既然正主在这,我觉得找过来把事情说明白更好。”
法琳娜以成熟女性的视角来看待事情,觉得可以通过沟通解决眼前的事情。
“说明白,有那么容易吗?”李昂平静的说。
他自己也很意外,他没有什么勃发的愤怒,也没有一腔情绪想要宣泄,有的只有平静。
但,情绪平静不代表思维也一样,过于混乱让他不想思考了。
而且,他清楚的能预估到,梅露娜那里是讲不清楚的。
法琳娜瞥了一眼李昂怀中的梅梅,简单收拾了一下,仍能看到她脸上的泪痕和衣衫的狼藉,起码在外人的视角,领域中发生激烈的冲突是必然了。
龙女巫明白李昂现在不稳定的思绪。
不管是突然动手的梅梅,还是本就留下烂摊子后消失的梅露娜,都足以让一般人头疼了。
而梅梅身上的各种与梅露娜几乎完全相同的特点最终致使李昂认错了人,所以面对她的袭击,采取了不太好说的应对手段。
然后,现在又告诉他,他认错了人?
那梅梅又是在做什么?
显然,他定然会很为难了。
而且,在领域内估计是把对方当成是突然拔刀相向的女友了,所以手段有点......不宜对外人形容,这情况龙女巫能猜到一点,也知道李昂发现真实情况后处在的某种临界状态。
“这儿的事情确实让人迷惑呢,”法琳娜转过身,“姑娘,能给我们说说吗?”
“这是因为......我也没想到还有除了我之外的我......她过来用的方法不太一样,我也不知道她处于哪个阶段......”
梅露娜总算是抬起头来,但是没有看李昂,而是盯着他怀中的梅梅。
她的声音软软的,带着一种沙哑感,但是一出口,法琳娜便挑了下眉毛,因为这与梅梅的声音实在是类似。
甚至可以说,她就像是梅梅在捏着另一种嗓子说话而已。
但是,她似乎完全不擅长交流,说的话也让人感觉莫名其妙。
“梅露娜。”李昂喊道。
在法琳娜的角度,本来脸上挂着淡淡惶然的少女马上神情一振。
“李昂,你、你还好吗?”
“好是什么标准?”李昂回问。
梅露娜有些愣住,似乎这个问题是她没想到的。
龙女巫一直在偷看这女剑豪,她水蓝的双瞳真是和梅梅别无二致,甚至下巴的弧线和五官的形状也完全相同,就是长大的梅梅,只是发色一人为染墨般的浓黑,一人是带有仙气的纯白。
“就、就是,你吃得饱吗?衣服能不能穿好………………”
梅露娜嗫嚅着说了几个字,便像是也知道自己的认知过于短浅,很难继续下去。
“你呢?唉,算了,一看就知道,真搞不明白你为什么毫无自理能力。”
“每次弄好了,又很快乱掉了。”梅露娜貌似苦恼的说。
李昂叹了口气,把梅梅往梅露娜怀里一塞。
黑发少女愣愣的接过她样貌相同的女孩,然后李昂轻车熟路的给她理顺头发,甚至擦掉了娇美容颜上的几处脏污,这样一整理,她之前的狼狈就大大减弱,气质马上产生了变化。
法琳娜都眼前一亮,承认这是一个了不得的美人。
梅露娜紧张的神情在李昂的动作中舒缓下来,甚至微微眯起了眼,好像完全进入了安逸祥和的状态。
这.......至少双方的关系回暖了吧?龙女巫心想。
李昂停下手上动作后,又把梅梅接过来,抬脚便走。
梅露娜自然而然的跟在后面,她个子并不高挑,只比佐伊高一点,相较法琳娜要矮上一头,所以步子比李昂小。
李昂迈出步伐后,她却没有快走跟上,而是保持某种习惯了的迈步节奏。
没走几步,她就发现和李昂的距离被拉开了,她赶忙调整步伐,但李昂迈步更快。
法琳娜摇摇头,果然没那么容易。尤其是发生了这些事以后。
“李昂,等等我。”
李昂毫不回头的往前走,似乎梅露娜根本不存在。
她像是意识到了他的意思,终于不再追赶,步伐变慢,双肩轻颤。
龙女巫轻轻掩住半边脸,摇头无声叹息,不知道是感叹这些男女之间的事情,还是感叹她为什么会在这。
梅露娜说:“你是不是更喜欢她了?她头发比我光洁,岁数也比我小,我老了,你也什么地方都玩过了,所以不想要我了。”
李昂脚步立即停下了。
他以一种要崩溃的表情转过头来,咬牙切齿道:“我没有!”
他的恶魔之手稳稳抱着梅梅,右手颤抖着抬起来指着梅露娜:“我说过多少遍了,不要这么说话!你到底,我真的,唉!你能不能,哪怕有一次也好,搞清楚状况啊!"
他瞥了眼似在憋笑的龙女巫,对梅露娜说:“不告而别失踪的人,和我讲这种话?”
“我、我就是怕你生气才不敢来......”
“不管要去哪,留一句话的事,很难?”
“我忘了,当时光想着要做的事了。
“忘了。”李昂“哈”的笑了声。
“你走的前一天晚上,我还在和你交待重要的事情,你可以连和我说一声都忘了。你知道你走了多久么?”
“多久。”
“两年半。”
“那么久啊。”
“是啊。”
“交待什么事情?”
“交待已经不会再做的事情。”
李昂脸上忿忿的神色突然平静异常。
法琳娜眉头一皱,暗道不好。
李昂走向梅露娜,后者神情立即舒展,但龙女巫却暗自摇头。
李昂对黑发少女说:“在这梦泽岛上,有一座环涡村。”
“我知道。”黑发少女说。
“你知道就好,然后,这村子里有一个老剑士,他叫欧托?尤尔姆。”
“我知道。”
“哦,你都知道啊,那再好不过了。那么我说一下,我来这座岛上是为了砍伐木材,意外遇到了欧托,他想和你比剑,然后这个女孩是他的后辈,因为有点像你,所以产生了不少误会。我不知道为什么,她想要杀我,所以把
她制服了。
李昂口齿清晰,精准快速,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告知了一串信息。
梅露娜静静地听着,龙女巫火红的双眸不断打量李昂。以过去的认知,这家伙越是平静越可能不妙。
“她,她要杀你?不应该啊,如果是我的话,应该会更对你,嗯,但这也有可能,如果她处在不同的阶段......”
梅露娜断断续续的说着话,最后道:“她确实和我有关。她应该是??”
“她不是我和你的女儿吧?”李昂打断她的话说。
“??”
黑发少女一愣。
她呆滞了好几秒,似乎这个问题非常考验脑力。
“不,不,不,不是,那个,如果想生孩子的话,可以等??”
“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唯一的一个让李昂有些担忧的情况被排除了。
“既然这样,”李昂扭动脖子放松了一下刚刚战斗导致的肩颈紧张,接着说,“那她是谁,又想做什么,我都无所谓了。她是欧托的后辈,又和你有关系,你把她带去给欧托,或者由你看好她,别再让她出现在我面前。”
“好,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没有家了,那套房子已经退租了,我不会回去了。”
李昂脑海中闪过那二人生活的屋子里突然空缺一半时的画面,那时的心情没有消失,它们再度于心头浮现。
那准备的事情全然没了着落,所有约好的人都在等着他的回应,但是本该在的参与者却没在了。
是我说的不明白吗?以那熟悉程度,应该够明白了。
是我哪做错了吗?没有。
是可能又突发奇想跑去哪里了吗?有可能,那等她自己回来吧。
但是随着时间推移,任何心中侥幸都被漫长的等待和冰冷的孤寂冲散了。
哪怕你再天然呆,再我行我素,当时间的尺度被拉得够长,那么便再也不能把原因归纳成这两样了,因为事情的性质已经完全改变了。
看来是我的期待远大于你的在意,你没怎么把我当回事啊。
随便你吧,只不过是未来的图景里少了一人,我还得继续走下去。
返回空骑士的生活,面对着不同人的“是他会错意”“人家剑豪就是玩玩”“想攀强者失败”的议论,他全心投入到辅助团队攀升排名的工作中去。
“你找到欧托以后,比不比剑都是你的决定,但是看着点周围环境,别伤到其他人。”
“听你的。”
“可千万别‘听我的,我受不住了,太像以前你没这样说过一样。”
李昂摇摇头:“你看好她,别再来找我了,你和我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了。”
“??”
梅露娜的神情凝固在脸上。
“没有任何关系?”
“就是字面意思。不管是她,还是你,你们的事情我都不想再沾上任何一点。”
李昂转过身,头也不回的向林子里走去。
梅露娜立即追向他,这一步用了蕴含魔力的剑士步伐,身若幻影,瞬间就到了他的背后。
法琳娜估算了一下,暗自咋舌,这种速度和移动方式,反正她不提前升起护盾是对抗不了的。
但在黑发女剑豪伸手之前,李昂已经抬起恶魔之手放出了缓速术。
梅露娜的动作超越施法者的视觉能力极限,剑影闪过,这一道法术便被消解。
龙女巫惊讶的扶着帽檐,放出感知,发现她就像是知道这种法术的应对方式一样,不是攻击李昂或者法术本身,而是瞬间劈开维度裂隙,扰乱了魔力在法术上的运作。
梅露娜刚想说什么,接踵而来的就是缓速领域。
这一招的效果便远超单项缓速术,当周围的一些陷入凝滞时,梅露娜也不例外的被包裹在内。
她眼睁睁的看着李昂召出风之铠甲,消失在天幕中。
由于之前对抗梅梅,所以这招法琳娜已经中过一次了,持续时间很短。
不过,她从缓速出来以后没急着走,在一旁等着梅露娜。
等缓速结束,梅露娜迈出的脚步落到了地上,但是她好像已经明白了什么。
法琳娜心底叹气,她之所以等着,是想看看能不能阻止什么极端情况,如果没事的话,她也走了。
她之前想过很多种这二人之间的过往,甚至也思考过李昂是不是省略了一些事,现在看来他是和盘托出了,这女剑豪就是性格和认知都异于常人。
但再怎么说,对在乎的人都不会什么都不说离开那么久。法琳娜摇摇头,这件事让任旁观者看恐怕都是觉得这段关系算结束了。
你要真在意他的话,会一句话不说跑走那么久吗?哪怕有再多理由,善意的谎言也不会?
不,还有一种可能。
法琳娜捏了下眉心,虽然这种人不多,但唯一合理的就是,她实在是太理所当然的认为李昂会无底线的包容她的一切了,所以她的内心处于一种有恃无恐的状态,这种状态可能是无意识的保持的,所以根本没想过要说清楚这
种事情。
就像被父母太过溺爱的孩子会一点也不为他人考虑那样。
反正法琳娜是理解不了要有事两三年却完全不提一下的,她自己为了执行龙神的任务,都要和团友或者合作伙伴协调好才敢离开的。
梅露娜就这么当法琳娜不存在的静静站了一会儿。
终于,她吸了口气,然后把怀里的梅梅直接摔向地上。
梅梅在半中扭动腰肢,召出水流拖着她像舞蹈似的转动身体站起来。
她应该是醒了有一会儿了。
“是你啊?”
梅梅打量着梅露娜的脸,说:“之前在林中窥视,我以为我感知出错了,我没想到,除了我,还有人做了同样的事。”
女孩又望着梅露娜的黑发:“不过,还是不太一样。”
“是不一样。我甚至完全没想到还有你在。怪不得他老和欧托爷爷咕哝一些怪异的话。”梅梅说。
“我好不容易才寻得温暖的地方,你却想杀他。”
梅露娜的话声透出一股冷意,原本面对李昂时的惶然被一种静默的?然取代。
“别告诉我你不是为了这个来的。”梅梅玩味的笑道。
“是,但我马上发现我错了。”
“哦,所以你就让他把你全部玩了?”
梅梅本想嘲讽,但是自己想起些事情,又羞又怒道:“甚至连那里,还有那里都,他都了如指掌,你这个荒诞的??”
“全都怪你。”
“什么?”
“全都怪你,他才对我生气了。”
“什么啊?!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你脑袋怎么长的?我才听了几句就知道完全是你的错??
梅梅话没说完,梅露娜手中的寒芒就横扫而来。
“哼。”
少女轻松避过:“虽然你重新积蓄的力量比我现在多,境界规格也更高,但同源的招式,真是一眼就看穿了。”
“那么,哪边有看不穿的,就说明另一边水准更高。”
提到剑招,梅露娜立刻像是忘记了争执的事情一样,持剑便向对面有着相同样貌的少女杀去。
“你还真是啊,我不想和你打,我剑被你姘头缴了。”
“那你更弱,太好了,我要把你绑起来,去和他赔礼道歉。”梅露娜语气淡然的说。
“你滚远点啊!”梅梅娇声怒骂。
“暴雨剑域。”
梅露娜持剑往天空一划,维度被斩开裂口,内在的汹涌魔力顿时生出阴云和雨点,化作暴雨笼罩了这一片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