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得这么早？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唐轻眉寻声看去，只见慕白枫一身高山皓雪把他衬托的淸贵无比，素来冷漠的脸上，难得带着温旬如春日阳光的笑。他手里提着一个金色描花的食盒，行走间英姿勃发，俊朗逼人。唐轻眉眼波一转，嘴角勾出清浅的笑：“晋王。”
慕白枫脸上的笑有一瞬间的停滞，旋即比先前笑地更为温厚。“我给你带了竟国美食、走，我们进屋子里吃。”
“你有心了。”唐轻眉随着他一起进屋子。
慕白枫把食盒里的菜肴一一摆上，又拿出一壶酒，“这是梅花酒，最是能驱寒。怎么这么冷的天气，连炭火也没有？”
唐轻眉走去木桌旁给慕白枫盛了杯热茶，“这里是道观，是苦修的地方，自然不能和王府比。”
“今晚你还是住我那里去吧。”慕白枫见唐轻眉脸色一沉，立即又说，“你放心、我不会打扰你的。”
唐轻眉给自己盛了杯茶，看着茶盏里的茶叶慢慢舒展开，她脸上浮现出一缕笑容。“好，就依着你的意思。我在青云道观吃了晚膳就过去。”如果现在拒绝慕白枫，他定会继续纠缠不清，不如假意顺了他的意思。
慕白枫大喜过望，旋即紧紧握住唐轻眉的手，“为什么不现在就过去？还是你有什么事要办？”
“嗯”唐轻眉微微颔首，把手挣脱开，“虽然这里是宫外，但我毕竟是你的皇嫂。还请你自重。”
慕白枫神色一僵，“皇嫂？如果不是他，你早就是我得了！”他气愤地把手中的茶盏重重地往桌上一放，茶水四溅。
“无论你承不承认我就是你的皇嫂。”唐轻眉冷情地看着他，“我对你也早就没了当年的情义。”
“不、不、眉眉我知道你说的不是真的，你是在骗我对不对？”慕白枫一双如狼的眼眸满是期盼地望着她。
“我没有骗你，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以前是爱过你，但那已经成为过去。你若是对我有非分之想的话，那就请你、提着你的东西走吧。”唐轻眉声音陡然一冷。
慕白枫双眼紧紧盯着唐轻眉的双眸，“你真的对我半点情意也无？”
唐轻眉看着他如狼的眼眸，一字一句地说：“没有。”声音不大不小，却字字敲击在慕白枫的心房上。
慕白枫脸色一白，久久才道：“我不信，你骗我。”
“哼，信不信由你。”唐轻眉神色微微一变，眼眸覆上了笑，“不过……”
“不过什么？”慕白枫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脸的急切。
“你若是愿意帮我一起谋夺皇帝的性命，为我报国仇家恨，说不定我会重新爱上你。”唐轻眉笑地明艳动人，如春日枝头上乱颤的桃花。
“不！我不能！他是我的亲哥哥！”慕白枫一脸的痛苦，“眉眉，你不要逼我，我做不到。除了这个、你让我做别的行不行？”
唐轻眉葱白的手拎起梅花酒，高高举在半空中，她嘴角微微上翘，猛地手一松，“啪！”一声脆响。
慕白枫看着地上摔地支离破碎的酒壶碎片，他的心猛地一惊。
“你是我仇人的弟弟，我为什么要爱你？想你这么聪明，不会连这个都想不通吧？”唐轻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慕白枫皱眉：“眉眉你这又是何苦呢？就算你杀了皇上，你的亲人也不会复活，竟国灭亡的事实也无法改变。眉眉和我走吧，忘掉这里的一切，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重新开始？”唐轻眉仰头哈哈大笑，似是听见世上最好笑的笑话，“灭的是我的国家，死的是我的家人、与你何干？你自然能说的如此轻松，如果换做你是我的话，你还能说出这样的话吗？慕白枫，你听好了。此生此世，我和你再也不可能了，只因为你是他的弟弟。”
慕白枫整个人颓废下来，神色晦暗，“眉眉，你真的狠心？”
“你走吧，回去帮我对钦诺说，她如果不想回宫，可以不回宫，我就当她是个死人了。”唐轻眉起身背对着他。
半晌，慕白枫起身提着沉重的步子离开。
唐轻眉听着他渐行渐远的步子，心如刀狡上，眼泪再也抑制不住，泪水如潮水般涌出。她哭着蹲下紧紧抱紧自己，放声哭泣。一时间只觉得肝肠寸断，撕心裂肺。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唐轻眉只觉得嗓子也哑了，眼泪似乎也干了，她起身打了盆水洗了脸。走去外面给小道士辞行后，便离开了青云道观。
才走进皇宫，就听琴心说皇后在昨晚死了。难怪她觉得这皇宫与往日比起来更多了冷意，她叹了口气，又是个苦命的女子。
唐轻眉走进福禄宫，见一切如她离开时的模样，还是不放心地问道：“琴心我不在的日子，福禄宫一切可都好？”
琴心找了件孝服给唐轻眉穿上，“一切都好，小主万安。江丽兰，江掌使已经在皇上面前奏明奴婢是冤枉的，奴婢现在已经是清白之身了。那个对狗男，女如今也得了报应。对了，怎么没看见钦诺和小主一起回来？”
“她……估计不会回来了。”唐轻眉看着衣袖上的镶银线荷花图案，眼神变得悠远。
琴心吓地脸色一白，虽然平日里与钦诺不对付，但也不想她出事。“可是小主在外面遇着什么危险？”
“嗯，钦诺是为了本宫才遇险，现在也是生死不明。”唐轻眉对着铜镜看了看斜插在鬓边的白菊花，希望钦诺能在宫外有个好的归宿。
“眉眉，你回宫了。”
唐轻眉听见皇帝的声音，一转身，耳边一对珊瑚坠子摇撼，她屈膝行礼道：“臣妾该死，没有请回云道长救得皇后性命。”
皇帝上前一把扶住她，声音温厚地说：“这怎么能怪你?生死有命。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朕对你胜是挂念，如今你平安回来，朕便安心了。快让朕看看你。”
唐轻眉微微一笑，“瞧皇上说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臣妾和皇上有多久没见了呢？臣妾离宫还不到三日。”
“姐姐是不知道，皇上几日不见姐姐，可是夜夜都想着呢。”
门外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唐轻眉微微一愣，这声音陌生的很，不像是宫中的嫔妃。她正寻思着，就见外面走来一个穿着鹅黄色宫装的女子，看她的打扮竟是个昭仪。长得像是画里走出的人，更重要的是她很年轻，最多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唐轻眉疑惑地看向皇上问道：“这位妹妹是？”
不等皇上回话，那女子上前朝着唐轻眉笑盈盈地一福：“凤儿拜见姐姐。”
“她是皇后的侄女独孤凤，如今已是朕的静昭仪。”皇上如春风般的笑起来，转头看向静昭仪问道，“你怎么来了？”
“皇上能来，就不许臣妾来吗？”静昭仪的话语里带了些少女的调皮，听着也不让人觉得她不知礼数，反而觉得她天真可爱。
唐轻眉仔细一瞧，才看出独孤凤的眉眼确实和皇后有些相似。皇后还没发丧，独孤霸就人急着把独孤凤送进来，这是明摆着送进来争夺后位。只怕早就在皇后懵前就已经打算好这步棋，唐轻看着独孤凤笑地一脸天真，嘴角微扬，看来这独孤凤也不是省油的灯。
只见独孤凤，眼波荡漾春光般灿烂，丝毫不觉得皇上在这里，她贸贸然日闯进来有什么不对。她扬了扬手中的红梅，“臣妾在来的路上看见这梅花开地好，便特意采来孝敬姐姐。”
“好看是好看，只可惜——如今主子娘娘的孝期未过，这红梅的颜色，实在是不适合插在屋中。”唐轻眉一脸的惋惜。
独孤凤脸上的笑有片刻凝住，随即道：“姐姐，你误会妹妹的意思了。”
唐轻眉疑惑地看着她。
“我这红梅是给姐姐采来泡澡用的，这红梅在风雪中长成、绽放，香味也不似一般的花香。姐姐你闻闻。“独孤凤把手里的红梅递给唐轻眉。
在旁伺候的琴心上前接过独孤凤手中的红梅，恭谨地呈交给唐轻眉，“小主。”
唐轻眉淡淡扫了眼满殿素白中显得异常扎眼的红梅，嘴角弯出个清浅的笑，接过红梅闻了闻，“这冷梅香，让我想起了昔日在我宫中最擅长做香料的宫女。她在的时候，也经常会用红梅做成熏香，在本宫殿中燃烧。”
“哦？”独孤凤眸子一亮，“姐姐宫中竟然有这样懂香的人，妹妹倒是想见上一见。”
唐轻眉余光扫过一直沉默的皇上，见他脸上如古井无波，便莞尔一笑，“妹妹进宫的晚，有些事你不知道。那宫女已经不在本宫这里了。”
独孤凤身子一僵，微微垂首似是听懂了又似是想到了别处，“不能在姐姐身边伺候，那是她没福气。既然是个没福气的，妹妹也就不稀罕说她了。”说着朝唐轻眉深深一福。
唐轻眉不知就里，连忙起身去扶她，“你这是做什么啊？”
“谢谢姐姐不远万里出宫去求云道长救姑姑，这分恩情妹妹记下了。”独孤凤说着眸子瞬间就起了水雾。
“看你说的，倒是让本宫不好意思了。本宫去求云道长，那是本宫应该做的事。只可惜，本宫并未见着云道长。没想到回来，竟连着主子娘娘最后一面也未曾见着。说来说去，也是本宫无用。”唐轻眉侧首，掏出绣帕拭泪。
“好了，你怎么哭起来了？”皇上起身上前，轻抚着唐轻眉的后背，声音温柔的足以把外面的冰雪融化。“朕都说不怪你了。”
独孤凤忙道：“是啊姐姐，你可千万不要胡思乱想。皇后最是仁德，只要姐姐是真心找云道长救她。皇后在天有灵，自然能明白姐姐的一片心意。你这样哭倒是让皇上心痛了。”
唐轻眉是听懂独孤凤的话外之意了，大概意思就是如果不是真心救皇后，皇后做鬼也不会放过她。除此之外还有一层意思，她现在这么哭让皇上担心，不懂事。果真是个厉害的角色，唐轻眉收了眼泪，抬眸看着皇帝，“皇上你一定要查出暗害皇后的真凶，不能让主子娘娘白白冤死。”
独孤凤头一转，也看向皇上，温婉地笑道：“姑姑和皇上青梅竹马，多年夫妻情分。臣妾相信皇上定不会负了姑姑。”
皇上与独孤凤对视，微微颔首。
唐轻眉感觉到他二人，眉来眼去间，竟有着难以言说的默契。她一时，似是让他们排挤在外。皇上身边女子众多，但从未有过今天这种现象，顿时胸腔胀满了酸意，只觉得憋的难受。她起身道：“臣妾还未去拜祭过主子娘娘，如今回宫也该去看看了。”
“朕陪你去。”皇帝拉了唐轻眉的手。
“臣妾也去。”独孤凤上前主动紧紧握住皇帝另一只手。
皇帝嘴角微翘，“你这么大了，怎么还像你小时候一样那么粘人？”
“皇上、你忘了？打小你就说臣妾是你的小尾巴，如今长大了，自然更要粘着皇上了。”独孤凤笑地一脸天真烂漫。
唐轻眉只觉得胸腔里憋闷的醋意只冲向喉咙，连着口里都是酸的。她上了暖轿，手里紧紧抱着手炉放在胸口，脚下踩着的炭盆，整个人让浓浓的暖意包围，才觉得稍稍好受些。伸出葱白水嫩的手指，撩起轿帘子一角，见着跟轿子伺候的琴心，低声问道：“这几日，皇上常去独孤凤那里？”
琴心看了眼离着好些远的皇上和独孤凤的暖轿，才压低声音道：“是啊，如今懿贵妃怀有身孕。皇帝除了偶尔去她那里小坐，就是去静昭仪那里。不过静昭仪才得临幸不久，暂时皇上还没有给她另寻住处，仍然住在储秀宫。”
都封了昭仪还没有另寻住处，难道想直接住进皇后的坤宁宫不成？唐轻眉冷笑一声，把轿帘子放下。独孤凤现在还是昭仪的位分，按着规矩是不能单独住一个宫殿的，但如今后宫人少，很多宫殿都空着，皇上又这么宠她，让她单独住一个宫殿也不是不可能。如今大兴朝是开国第一个朝代，也算不得坏了老祖宗的规矩。唐轻眉这么胡思乱想着，不觉到了坤宁宫。
由着琴心扶下轿，唐轻眉仰头一望，坤宁宫满是面色的孝布装饰，加上漫天的飞雪，耳畔又传来坤宁宫悲戚的哭声，唐轻眉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皇后确实是死了。想起当初见着皇后时，她的音容相貌，不免唏嘘。仔细一算皇后也才二十出头，还未曾诞下一儿半女，便撒手人寰。她害过自己，但最终却让别人害死，这宫中就是个人吃人的地方。
唐轻眉心下一冷，不免眉眼就浮现了几分清冷麻木的神色。
皇帝从暖轿下来，上前见她神色冰冷得拒人千里之外，他皱起入长鬓的眉：“你放心，有朕在绝不会让你同皇后一样。”
唐轻眉愕然地看着皇上，这一刻皇上竟然猜准了她的心思，或许皇上什么都知道。这个想法让唐轻眉身子猛地一僵，随后又立即否定，怎么可能？后宫的女人，对于皇上来说不过是玩具罢了。他怎么会花心思去查这些？他说出这样的话，不过甜言蜜语哄骗自己。唐轻眉只是淡薄一笑：“臣妾有皇上这句话，便也知足了。”有时候唐轻眉时常会想，是不是一个人说违心的话，说的多了，也就变得顺理成章，比如现在。
“外面冷，我们进去吧。”皇上温厚的手拉着唐轻眉的手。
“皇上、姐姐，你们等等臣妾啊。”独孤凤小跑过来紧紧扶住皇上另一只胳膊。
唐轻眉把皇上的手松开：“天冷路滑，妹妹扶着皇上好生走就是。”她快步上前。
皇上看着她倔强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扬，还以为她是个木头，如今看来也不是可以雕刻的。
“皇上，姐姐是不是生气了？”独孤凤一脸无辜。
“你姐姐是个冰块心，难得她生气。”皇上说着把手从独孤凤双手中抽离，“里面人多。”
独孤凤调皮地朝皇上做了个鬼脸，“皇上就是偏心，方才扶着姐姐手的时候怎么不说人多？算了、算了，这点小事臣妾也不和皇上计较了。免得皇上又说臣妾不懂事。”
皇上在她额头轻轻敲了一记，“你这个小皮猴，太后抓着你去学规矩，朕看你什么也没学会，反倒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皇上不就是喜欢臣妾这欢脱的性子吗？臣妾若是也如扯线木偶一般，皇上怕是早就不理睬臣妾了。”独孤凤扬着小脑袋。
“你还真是有自知之明。”皇上笑着走进正殿。
独孤凤赶紧跟上。
灵堂里跪了满满的人，全都穿着孝服见着皇帝进来少不得行礼跪拜。
唐轻眉跪在前面，看着皇上和独孤凤一起进来，越看也是扎眼，恨不得起身把皇帝抢过来。这个想法让她浑身打了个激灵，我是疯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