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见她愣住的样子,带着几傻气,勾唇笑道:“好了,朕和你开玩笑呢。”
唐轻眉吁了口气,“皇上,这样的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那下次换做眉眉说个好笑的来逗朕开心好不好?”
“臣妾那里会说什么笑话?”
“好了,朕晚些时候再来。”皇上笑着转身离去。
唐轻眉赶紧福身躬送他离开,待见他走地没有踪影,才转身去扶住母亲覃淸馨的手臂,“走我们进去吧。”
唐轻眉感受到覃淸馨身子明显一僵,见她脸上的笑竟也不似记忆中那般对自己慈爱,声音倒是如往昔。
“眉眉这皇宫可真大,瞧瞧这宫殿得花多少银子修葺?”
一旁的唐宗成轻轻咳咳了一声,斜了覃淸馨一眼说:“咱们女儿如今贵为锦妃,住这样的宫殿那是应当的。
你不懂不要瞎问。”
覃淸馨脸色不大好看的闭上了嘴。
唐轻眉蹙起如远山黛的眉说:“现在又没有外人,父亲何必这么严肃。
若是要遵循礼数,皇上不是说过了让我们不要拘着吗?”
唐宗成恭谨地道:“是,娘娘。”
唐轻眉叹了口气说:“我们进去吧,知道你们要来女儿可一早就盼着呢。”
三人边说着话,边走进福禄宫中。
覃淸馨与唐宗成两人在殿中环视一周后,齐齐露出难以掩盖的贪婪之色。
看地唐轻眉微微蹙起如远山黛的眉,家中一直都十分富有,什么稀罕的物件没有见过,怎么会露出这样的神色?
莫不是亡国以后,父母在外受了不少苦才这样?
她一阵心痛,越发自责起来。“父亲母亲,现在住在何处,一切可都安好?”
“有皇上关照着,一切都好。”覃淸馨看了眼唐宗成又笑着说,“可惜你父亲没有入朝为官,不然也能让你在宫外有个依靠。”
唐轻眉微微一愣,父亲向来就不喜欢做官。
不然当年在竟国也不会辞官经商,后来还收养了竟国太子莫闲。
母亲是个传统的女子,从不会干涉父亲在外的事,怎么突然主动提出这一出?
她看向垂首喝茶的唐宗成问道:“父亲你想入朝堂?”
唐宗成抬眸,年迈的脸上露出几分羞涩,“有这个想法,看你宫中的摆设就知道皇上对你不薄。
咱们唐氏族人,自战乱后就过的不好。
如今有你在宫中,振兴唐氏一族指日可待。”
唐轻眉疑惑地看着他,若不是亲耳听见他这么说,根本就无法相信父亲会说出这样的话。
到底是什么改变了他?
她问道:“那父亲想要做什么官?”
唐宗成立即眼眸发亮,“你也知道父亲一直都是个商人,武将是不行。
文官倒是可以,最好能和父亲的老本行相接近的。”
唐轻眉微微蹙眉,沉思起来。
覃淸馨见状连忙笑道:“其实你父亲早就在家中想好了,咱们也不贪大,就当个什么内务府管事什么的就好。”
唐轻眉唇畔微勾:“礼部侍郎?”
唐宗成激动地连连说:“对,对,对!”
他见唐轻眉看他的眼神带着古怪猛然想起,皇上叮嘱过他的事。
该不会是让唐轻眉看出什么破绽了吧?
不会的,他们可是为了今日与唐轻眉见面刻苦训练了多日。
于是他挺直了脊背,眉宇间带着几分为人父的威严,问道:“眉眉你意下如何啊?”
唐轻眉:“后宫不得干政,这个恐怕……”
“我的好女儿啊,那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你想想你好歹也是个妃子,可这妃嫔中就连位分最低的常在的父亲也是个县太爷。
而你的父亲却只是个商人,现在生意也不好做,再过些日子只怕连商人都不是。
咱们一大家子就要上街乞讨了……”她眼圈一红,掏出帕子低声地哭起来。
唐轻眉虽然想到父母在外面吃了苦头,但没想到日子会过的这么艰难。
她说:“想要日子过的好,其实也不一定要在朝为官……”
“眉眉!”覃淸馨打断她的话指责道,“虽说后宫不得干政,但这朝堂和后宫什么时候是能分得开的?
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你以后得孩子着想。
若是没有强大的母族在朝堂上,你生下的皇子只怕会遭人打压。
其实父亲想要上朝为官也是为了你啊。”覃淸馨再说后面这两句话的时候,声音压低极低。
唐轻眉听后不免动容,其实自己根本就不打算在宫中继续待下去。
但现在时机尚未成熟,现在告诉父母只会让他们担心。
她笑道:“父亲母亲想多了,女儿不过是亡国公主。
就算女儿生下皇子,也不可能继承大统。
只要他能安分守己,又怎么会招惹杀身之祸?
父亲若是在生意上因为银钱犯愁,女儿倒是可以给父亲一些银钱。
至于上朝为官,女儿若是在皇上面前为父亲谋官职,只怕不但会达成所愿,反而会让皇上不喜。”
唐宗成当下就变了脸,欲说心中不满。
覃淸馨见状赶紧抛了个眼色给他。
他这才不甘心地闭嘴,将头扭过一边。
覃淸馨:“眉眉、依着母亲看你在皇上心中还是很重要的。
若不是因着皇上在乎你,当初皇上也不会排除万难迎娶你。
还千方百计地将我们从斩首的法场救下,你现在不过是为你父亲求个官职,与他当年为你做的那些比起来简直就是不值一提。
你大可不用顾虑这么多。”
“我自从醒来就记不得一年多前的事情,只是依稀记得自己去了姜国。
母亲口否将那些事情详细地告诉女儿?”唐轻眉期盼地望着母亲。
覃淸馨叹了口气说:“原本天下竟、姜、阳,三国鼎立,一年前以竟国前朝太子为首的叛逆勾结姜国和阳国的大臣造反。
一时间天下大乱,民不聊生。
当时竟国太子莫闲让人构陷与我们唐家合谋篡夺皇位,若不是你远在异国结识了当今的皇上。
只怕我们唐家早就遇难,那里有今朝重逢之日?”
“可是女儿记得皇上当年还是狼牙王的时候,不是无心权势?
怎么会统一天下当了皇上?”唐轻眉问出心中长久以来的疑惑。
“那也是逼于无奈,若是皇上当年不出来统一天下,只怕到现在战乱还在继续。
皇上是我们的大恩人,女儿这一点你定要铭记于心。”覃淸馨似是怕她的话不够分量,无法让唐轻眉铭记于心。
她伸出手紧紧我握住唐轻眉的手。
唐轻眉的身子一僵,以前母亲也会这般紧握着自己的手,但是感觉完全不同。
这不是母亲的手!
她望向身旁的女人,若说不是母亲,只是戴了人皮面具易容成母亲的模样,但这身材骨架明明就是和母亲一般无二。
她细细地感受着母亲紧握她的手感觉,不会错的。
母亲的手,自己从孩提时代就经常握着,不会有错,她断然不是母亲!
再看看父亲,虽然和自己的父亲表面上看一模一样,但自己的父亲最讨厌的就是朝堂上的明争暗斗,
怎么会这么强烈的想要入朝堂为官?
父亲母亲对自己一向都是宠爱有加,可以说到了宠溺的地步,绝不会一见面就迫不及待地要求自己找皇上谋求官职。
而且从见面到现在都没有关心过自己,这根本就不是自己父母会做的事。
难怪皇上会放心让自己和父母独处,根本就对假父母!
那是不是说明,父母已经遇害?
唐轻眉的眼眸不自觉地陡然森寒。
看地覃淸馨的心里猛然一抖,她不安地问道:“眉眉你怎么了?”
唐轻眉方觉失态,笑道:“不过是听母亲说这些,心中生出对那些谋害我们唐家人的恨意罢了。
母亲放心,女儿一定会好生伺候皇上,感念他的恩德。”
覃淸馨这才放心地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说:“那就好。”
“是皇上灭了我们竟国吗?”
唐轻眉那双乌黑的眼睛像是能看进她心里,她下意识地看向坐在旁边的唐宗成才找到些底气。
“竟国其实早就是外强中干,亡国也是迟早的事。”覃淸馨说。
唐轻眉:“这么说,前朝太子梅香雪、还有竟国太子我的哥哥莫闲都是皇上杀的?”
“莫闲是他的父皇下令斩杀,而前朝太子梅香雪,如果皇上不杀他,他必然会杀了皇上。”
唐轻眉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握成拳,当年竟国皇帝为了保住莫闲的性命,将他托付于父亲、在唐府以一个庶子的身份存活。
为的就是能继承皇位,皇上既然如此爱护他又怎么会狠心斩杀他?
能动摇皇上和莫闲之间父子情的人,定也是在竟国位高权重、深得竟国皇上信任之人。
这对假父母虽然是皇上派来骗自己的,但那些天下人皆知的大事却无法隐瞒,他们必然会说实话。
唐轻眉问道:“那是什么人谋害莫闲哥哥和我们唐家?”
“竟国丞相魏众。”覃淸馨说,“此人和当年一并谋害你父亲和莫闲太子的人已经让皇上斩杀了。”
唐轻眉皱起如远山黛的眉,好一个死无对证!
她继续问道:“女儿想知道,为何女儿会嫁给皇上?”
覃淸馨和唐宗成皆是愣住,明显没有想到她会有此一问。
还是唐宗成先反应过来,他笑道:“自然是女儿感念皇上救了我们唐家的恩德。”
说谎!自己怎么可能为了报恩以身相许?
所有的一切都是个巨大的阴谋,自己嫁给皇上定不是自愿的。
什么不慎摔倒,昏睡一年多,怕是这一年多他们都在给自己吃一直无法醒来的药吧!
害怕自己会离开还处心积虑的让自己缺失记忆,连带武功也废除了。
真正是用心良苦啊!
是把自己当做傻子般戏耍吗?
她心中怒火熊熊燃烧,面上却是笑颜如花,她说:“女儿失忆了,所以才会有这么一问。”
“以前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母亲看地出皇上是真心实意待你。
你也不要一定非想着恢复记忆,重要的是珍惜眼前人。
不要等到失去了才知道后悔。”覃淸馨说的佛口婆心。
唐轻眉笑着颔首。
她与这对假父母闲聊至皇上来,大家一起用过晚膳到了红霞满天飞的时候,这对假父母才离开。
“你放心,等过些时候,朕还会按排他们进宫与你相聚。”皇上伸手揽住她的肩头。
唐轻眉立即回绝道:“不用了。
臣妾既然进宫为妃就该遵守这宫里的规矩。”开玩笑这对假父母时不时进宫,自己岂不是会烦死?
要知道在人前装作很开心很亲密,那也是很辛苦的事,比如今天自己的脸笑地都快僵了。
“既然这样朕就多多陪陪你。”皇上与唐轻眉并肩走朝着福禄宫走去,任晚风吹拂,衣诀翻飞。
唐轻眉一双乌黑的眼眸看着皇上说:“嘉嫔怀有身孕,皇上不是应该多去她那里坐坐吗?”
“你不喜欢朕陪你?”皇上宛若天神的脸上笑容若有若无。
看地唐轻眉心里发慌,“怎么会?
不过是想着嘉嫔妹妹有孕,皇上陪着她也能让她心情些。
臣妾一片苦心,倒是让皇上想成那样。”
“嘉嫔那里朕自然会去的,今晚朕就宿在你这里。”皇上牵着唐轻眉的手走进福禄宫。
月上柳梢头,白色的月光从枝桠的错综的间隙中穿透过来,洒在殿中的大理石上,凝结成霜。
唐轻眉侧目看着枕畔的皇上安然入睡的模样,她长长叹了口气。
轻手轻脚地踞鞋下床、走去罗汉桌旁,拿起翡翠杯。
她喝了一小口,夜风吹冷的水沿着口缓缓浸入四肢百骸,在这样的深夜一片冰冷。
回头看粉色的帐幔轻轻扬起,皇上宛若天神的侧脸映着月华,越发显得俊美无暇。
唐轻眉微微蹙起如远山黛般的眉,为什么你要骗我?
到底你隐瞒了什么秘密不能让我知道?
你那么聪慧难道不知道纸包住火,总有一天我会明白真相。
难道妄想着朱红宫墙牢困我一世吗?
唐轻眉心中生出苦涩,毅然转身朝着殿外走去。
黑夜如同一张无边无际的大网,将她所能看见的地方全都网络其中。
她顿时感觉自己是那么的渺小,如同一只蝼蚁。
猛地一只手伸过来,她转头看是琴心手里拿着碧色大氅滚着雪白狐狸毛,“小主,夜里风大披上吧。”
唐轻眉由着她给自己披上大氅:“你觉得这夜晚的皇宫怎么样?”
琴心望着如同在黑夜中蛰伏的一只只巨兽的座座宫殿,夜风袭来忍不住打了个颤。“有些怕人。”
她的眼珠子一转,继续说道,“还很安静。”
唐轻眉转身看着她说:“因为是晚上看不清,所以才会觉得害怕对吗?”
琴心觉得唐轻眉这句话别有深意,但是一时间又搞不清她的意思,赔着小心答道:“是,奴婢从小就怕黑。”
唐轻眉回首莞尔一笑。
“小主可是有心事?
奴婢虽然愚昧,但也愿意为小主分忧。”琴心满眼盛满诚恳。
“若是有一天你发现你曾经爱过的人,一直都在欺骗你。
你会怎么做?”唐轻眉摊开手掌,由着风从手指间吹过,月光将她的手掌的影子拉得老长。
琴唇畔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奴婢经历过的。
婢的青梅竹马不就是欺骗了奴婢,他和奴婢曾经最好的姐妹晚秋在一起了吗?
奴婢除了恨和不甘,还能怎么样?
总不能杀了他们吧?
只得当是让狗咬了一回。”
唐轻眉:“若是你的青梅竹马杀了你的家人,但他依然爱着你,还想方设法的欺骗你。
你会怎么样?”
琴心皱眉努力想了一会儿,摇摇头:“小主,奴婢想不出来。
不过奴婢一定会很难过,一定不会再和那个人在一起了。”
“你就没想过要杀了他为你的家人报仇?”唐轻眉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琴心紧紧皱着眉说:“奴婢自小就没有家人,在道观里长大。
所以不能体会到家人的温暖,奴婢的青梅竹马其实就是奴婢的师兄,他对于奴婢来说也算的上是家人。
所以奴婢想象不出来。”
唐轻眉:“那若是你的青梅竹马杀了你师父呢?”
“杀了他!然后自杀!”琴心说地两眼怒火直冒,可见她对她师父的情意是很深厚的。
唐轻眉空空的手一握,指间还残留有夜风吹过的清冷。“你也这么认为?”
琴心猛然觉察唐轻眉有些不对劲,她该不是想起了些什么吧?
到时候真的做出什么傻事,师父和主人一定不会放过她。
顿时,她吓地一阵冷汗。“小主,奴婢随口说说的。
真遇到这样的事,究竟会怎么做奴婢也不知道。
小主千万不要当真啊。”
“本宫也是随便问问,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唐轻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琴心讪讪地笑了笑。
唐轻眉:“懿贵妃那里,你按排妥当了吗?”
“奴婢知道懿贵妃身边的宫女盈春,她娘得了肺痨长期离不开药,
恰巧她前一阵子摔坏了懿贵妃殿中的一个紫砂香炉,这个月的饷银全部赔进去都不够赔的。
奴婢便给了她些银子,让她替小主办事。”
“你告诉她是本宫让她把懿贵妃的羊脂玉手镯摔坏的了?”唐轻眉淡淡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