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突然下起雨,在河面上打出无数个水圈,河边洗衣服的女子们纷纷将衣服收拾好起身离开。
唐轻眉用衣袖挡着头上的雨水,见潘俊轩朝着自己招手示意自己过来。
“我们去这位姑娘家避避雨。”
站在一旁的小娘子抱着一盆未洗完的衣物,大声喊道:“我家就在村口,不远。”
潘俊轩过来拉自己,“快走。”
雨越下越大,眼前雨水弥漫,唐轻眉几乎睁不开眼。
她伸手摸了把脸上的雨水,跟着那姑娘走向她家。
虽然不远,但几人还是淋成了落汤鸡。
那姑娘的家是几间茅房,看上去挺新,虽然简陋但也没有漏雨的迹象。
“你们随便坐,我去给你们盛杯水喝。”那姑娘打起帘子往外走。
唐轻眉手环抱在胸前挡住衣服紧贴在胸前的尴尬,余光扫到潘俊轩也是浑身湿透。
她对着那姑娘说:“我想要件干净衣裳还要些吃食,有的话我们付银子给你。”
“衣服有,吃食怕是不够。”那姑娘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潘唐轻眉笑道:“无妨,等雨停了我们再去别处找吃食就是。”
“你们等着,我这久去给你们拿衣裳。”那姑娘转身走进屋子。
潘俊轩朝坐在靠门的竹凳上,“等下我去外面卖吃的,你在这里等我回来。”
唐轻眉望了眼屋外的暴雨在满是枯叶的院子里集聚水洼,“等雨停了,我和你一起走。”
潘俊轩走到她身前压低声音说:“你没发现这姑娘有些可疑?”
唐轻眉斜了他一眼:“不就是模样水灵些,有什么不同?”
“你没发现她走路的步子、她的手、还有她说话的口音,都说明她不是这里的人,而且才来这里没多久。”潘俊轩说。
“你倒是观察的挺仔细。”唐轻眉心里生出艰涩的感觉,“说不定之前是在那个大户人家做婢女的,晒不得太阳所以皮肤白些嫩些,也没什么好奇怪。”
“我看不像,你没发现她的眉眼间有股风尘味和一般的女子不同吗?
她刚才知道我从贤城来,向我打听陈员外家的事。
我告诉她官府发现碧莲的尸体不翼而飞,碧莲父亲的尸体却躺在棺材里,她当时脸都白了。”潘俊轩满脸的狐疑。
“这么鬼异的事情,哪个姑娘听了不会大惊失色。”
“我的直接告诉我,她一定和陈员外一家有关系。”潘俊轩眼神肯定。
“那你有没有问她?”
“本来要问的,突然下雨了。
你和娟秀都是姑娘家,等下我走了你好生问问她,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潘俊轩走回靠门的竹凳坐下。
娟秀从另一间屋子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套青色的断褐。“这是我男人的衣服,你先将就这穿。
等你们的湿衣服烤干了,再换回来。”
潘俊轩将衣服从她手里接过去,娟秀带着他走进后面的房间。
过了一会儿,才出来对唐轻眉说:“要不姑娘也穿我的衣服吧。”
风灌进她的后劲,身子忍不住颤抖,她微微一笑:“麻烦了。”
“我只有旧衣服。”娟秀说着走进一间卧房。
屋子让架子床和一个斗柜,三个叠在一起的箱笼挤地满满的。
娟秀在箱笼里翻找了半天,总算是找到一件她满意的衣服。“这衣服我只穿个一两次。”
唐轻眉将衣服接过来:“我们还急着赶路,怕是等不到衣服烤干,不如我给银子卖下衣服。”
“这雨怕是一时半儿停不了,你们若是冒雨就算打着伞也走不了几步,一准湿透。”娟秀笑地眉眼间风尘味儿更足。
唐轻眉不得不暗自佩服潘俊轩的观察能力,说不定还真如他所说能从娟秀身上得到意外的收获。
她笑着说:“那要打扰了。”
“那里的话,我男人出去还没回来,你们刚好给我作伴。
你换衣服,我去给你们烧点水喝。”娟秀将打起帘子出去。
唐轻眉将门关好,看向窗外是烟雨缭绕的远山,这才放心地开始换衣服。
衣服有些偏大,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像是瘦了些。
刚将帘子打起,走出去就看见潘俊轩穿着青色断褐、明细太短手和小腿露出一大截,腰里系着根草绳,看上去有些滑稽。
唐轻眉噗嗤一声笑:“你这模样倒是难得看见。”
潘俊轩自嘲地笑了笑,转向正提着铜壶往碗里盛水的娟秀问:“可有蓑衣和斗笠?”
娟秀将盛了一大碗的茶递给潘俊轩:“有是有,只是这雨这么大只怕没多大作用。”
“无妨。”潘俊轩接过大碗茶,喝下。
娟秀走到唐轻眉面前也给她盛了一大碗茶。“你们这么急,是要去做什么?”
“买些吃食,好赶路。”唐轻眉笑着将茶接过来,喝了一小口温暖带着苦味。
“我家吃食倒是有些,足够你们吃一顿,但你们要带走当干粮就没那么多。
要不你们先吃点?”娟秀走到靠着唐轻眉旁边的竹凳坐着,将手里的铜壶放下。
潘俊轩将茶碗放在身旁的四方桌上,“那也好。”
“你们还没吃饭吧?我这就去给你们做。”娟秀起身将铜壶提起。
唐轻眉也跟着连忙起身。“我给你帮忙。”
娟秀大大方方地笑道:“也好。”
唐轻眉和她走进厨房,外面暴雨倾盆而下,厨房光线昏暗,新修葺的炉灶还能看到篱笆原本的颜色。
娟秀手里拿着烧火棍戳了戳炉灶里的火石,塞了根柴棍进去:“你帮我看着火。”
“好。”唐轻眉蹲下接过她手里的烧火棍。
娟秀起身去忙活。
“娟秀我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你们是才搬来的?”唐轻眉故作随意地问。
娟秀从水罐盛了瓢水倒进锅里,笑道:“我是贤成人,最近才搬来。”
“是嫁过来?”唐轻眉问。
娟秀的脸上闪过一道苦涩:“算是吧”
唐轻眉云山雾罩地看着她,难道是还没成亲住在一起了?
这个问题关系到她的名节,再问下去她也不会告诉自己。
唐轻眉看着炉灶里跳跃地火舌,转移话题问道:“我看你皮肤这么好,一点都不像乡下人,都抹些什么胭脂水粉?”
娟秀嘴角勾起一抹笑,不停地翻动着手里的锅铲,“我以前的皮肤更好,人家都说我的皮肤像羊脂玉。
现在不行了,一天忙到晚也没几个银钱,早就成黄脸婆了。
贤成有家叫谨记的胭脂水粉不错,姑娘可以买些擦。”
“你以前住在贤成吗?”
“住了十多年了。”娟秀脸上露出黯然地神情,将锅盖盖在锅上。
“我可能明天就回贤成,你有什么东西要我帮你捎带的吗?”唐轻眉仔细地凝视着她脸上的表情变化。
娟秀手中的猛地抬头和唐轻眉平视,两眼生出希冀的光芒。“我正有这个意思,还怕麻烦你们没敢说。”
“那里有我们麻烦你的多,不过是顺道捎东西。
不知,是要我们把东西送到贤成那里?”唐轻眉问。
“贤成笆斗巷陈员外家,还请姑娘一定将我的东西一定要交到陈员外手里。”娟秀神情郑重。
陈员外!唐轻眉微微一愣:“你是陈员外家亲戚?”
“也算的上是。”娟秀笑地勉强,眼眸微垂像是要将所有的愁苦都隐藏在心底。
唐轻眉试探着问:“你可知道陈员外家出事?
他们家大郎杀死落香楼一个叫碧莲的姑娘逃逸了。
更诡异地是碧莲父亲的尸体在碧莲的棺木中发现,而碧莲的尸体却不见踪影。”
娟秀的脸色像纸一样白,她的嘴唇甚至在威武颤抖。
看上很激动,她半响才说:“那官府怎么说?抓到了吗?”
不等唐轻眉回话,她又补充道:“我是说凶手。”
“陈家大郎怕是要死了。”唐轻眉长长叹了口气,看向娟秀说,“可惜啊,我可是听说陈家大郎平日待人也上十分的好,不知怎么就杀人了?”
娟秀惊愕地说:“衙门抓住陈家大郎了?”
唐轻眉故作神秘地说:“像是说关在县衙里,你是陈家亲戚想必也和他相熟。
依你看,陈家大郎真的会杀死碧莲吗?”
“他当然不会杀人!”娟秀说的斩钉截铁,猛地像是发现说了不该说的话笑着解释,“我也是绝得他平日待人极好,是个手无束鸡之力的谦谦君子,所以才觉得他不会杀人。”
唐轻眉了然地笑着颔首,惋惜地说:“那还真是可惜了,陈家大郎马上就要处斩。”
“官府找到陈家大郎杀人的证据了?”娟秀皱眉,满是疑惑。
唐轻眉将朝着她摇摇手中的烧火棍:“你肯定离贤城很久了,好像是陈家大郎得罪了一个了不得的大人物。
那人一定要陈家大郎死,还管什么证据不证据,反正碧莲也死了到底是怎么回事还不是官府说了算。”
“你说的那个了不得的大人物是?”娟秀满脸的好奇。
唐轻眉起身走到她耳边低声说:“听说别人都称他七爷,好像染了梅毒,落香楼好多姑娘都染了梅毒。
花娘也死了。”
“花娘死了!”娟秀难以置信地张着嘴巴。
“是啊。”
“怎么死的?”
唐轻眉走回炉灶旁蹲下:“这个我就不知道,不过落香楼最近走水了。”
她一脸的惊慌失措,双眼失去了神采,拿着瓢瓜放进锅后才猛然发现伸手将瓢瓜从滚烫地水中取出来。
“小心!”唐轻眉大叫。
娟秀烫地“啪!”一声响,将瓢瓜丢掉地上。
“你没事吧?”唐轻眉走过去看见她的手烫地鲜红,娟秀和花娘什么关系?
为什么在听见花娘死后,反应这么大?
“没、没事。”娟秀脸色苍白,失魂落魄。
唐轻眉给她打了盆冷水:“把手放进来泡泡会好些,还好水没烧开。”
“谢谢。”娟秀说。
“我刚才听见声响,没事吧?”潘俊轩长腿快进来看见娟秀放在水盆里通红的手,微微一愣,“烫着了?”
“还好不是很严重,应该不会起泡。”唐轻眉隔着娟秀垂下来的缕缕青丝窥视她苍白的脸,睫毛轻颤间似有晶莹剔透的泪水滑落。
“让你见笑了。”娟秀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唐轻眉劝慰道:“怎么会,换做谁听见自己的亲戚要处斩也会有你这种反应。”
“我出去一下。”娟秀用袖子掩面出去。
潘俊轩见她出去,看向唐轻眉:“你对她说什么?怎么把人弄哭了?”
“我说陈家大郎要处斩了,她只是受惊。
但当我说花娘死了,她却将像是失了魂似的,把瓢瓜放进锅里煮又手伸进热水中拿,这才把手给烫了。
她肯定非常熟悉陈家大郎,而且和花娘感情深厚!”唐轻眉双手环抱在胸前。
潘俊轩侧身看了眼炉灶里的火,戏虐地说:“还好她让你看火,要不然她的手就得烫熟了。”
“我看火怎么了?”唐轻眉走过去,朝着炉灶里一看,早就没有火光黑洞洞的。
她不以为然地说,“我已经很有进步了好不好?上次我还差点把厨房烧了呢。”
她的脑海里浮现那次和慕白枫一起在猎户山上屋子里的事情,心中陡然生出苦涩的感觉。
这种苦涩的感觉蔓延内心深处,空空落落地痛起来,她紧紧皱眉。
潘俊轩见她那难受的样子,想要嘲讽她的话生生咽回去,“你怎么了?”
唐轻眉将垂在胸前的青丝甩到脑后,故作洒脱地说:“想起一些事情而已。”
“什么事情?”
“和案子没关系。”唐轻眉歪着脑袋,“怎么办?我不会做饭。”
“你这么笨,站在一边学着点。看我给你露一手。”潘俊轩卷起袖子露出古铜色健壮的手臂。
“你会做饭?”唐轻眉惊愕地叫道。
“不要拿我和那些生长在大宅院的王爷比,这世上没有我不会,只有我不想学的。”潘俊轩笑蹲在炉灶旁生火。
唐轻眉嗤笑一声,“你能不能不这么自大?”
“我只是在说事实,你能不能不自卑?”潘俊轩打燃火石子,找一撮干草上点燃火苗。
“我倒要看看你能做出什么菜。”唐轻眉起身朝着外面走。
“你去哪?”潘俊轩叫住她,“想吃饭,就得劳动。过来,我教你看火。”
唐轻眉浅浅地笑,走到他身旁听着他教自己怎么看火。
潘俊轩说完后问:“你听懂了吗?”
“我很好奇,你堂堂狼牙王怎么会学做饭,你们男人不是最不屑进厨房吗?”唐轻眉单手托腮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猛地,额头上一片温软,是他的唇吻上来。
“你——”唐轻眉扬手就要打他。
却让他握住手腕,他笑道:“你要是把我打伤,可就没有人给你做吃的。”
唐轻眉将手腕从他的手中挣脱,“大色狼!”
“口是心非的女人!”潘俊轩眼眸笑地褶褶生辉,起身走去炉灶旁开始切菜。
唐轻眉一边看火,一边望着他做菜的样子。
耳边传来他切菜地“哆哆……”声,还真像个大厨子的样子。
“呀!你们男人那里会做菜,还是我来!”
唐轻眉转头看向娟秀,笑道:“让他做,你不是有东西要我们带走?你去准备,这里教给我们就好。”
娟秀狐疑地走到潘俊轩旁一看,见他把萝卜切地薄如纸,每一块都同样大小如同圆月。
她啧啧称奇,“真是看不出来,公子还有这手艺!
莫不是你家里有人是御厨?”
唐轻眉呵呵直笑,狼牙王代代世袭相承,血统高贵。
没想到会让人以为,家里有人做御厨。
“没有。”潘俊轩不怒反笑,“只有杀猪的。”
唐轻眉嘴角微微扬起,他倒是说的轻松“杀猪”狼牙王可不就是阳国地一把杀猪刀。
自己之所以会认识慕白枫,也是因为要寻找一把杀猪刀来保护自己,如今他早就不再属于自己。
我这到底是怎么了?
怎么老是想起慕白枫?
或许是因从潘俊轩那里得到他快要和灵灵成亲的消息,她长长叹了口气。
“姑娘你叹什么气啊?”娟秀走过来拍拍唐轻眉的肩头,安慰道,“我那男人还没这公子长的好,你不知道他回家从来不管事,扫把从他脚边扫过他脚都懒得抬。”
唐轻眉对上她赤红的眼眸,分明刚刚躲着哭过,这会儿说话却像是个没事人似的。
想必平日就生活不易,也学会了掩盖情绪。
更加说明,花娘对她的重要,不然也不会当着自己这个外人面失态。
“眉眉,娟秀姑娘的话,你要记住。”潘俊轩满脸的笑意。
唐轻眉不屑地说:“娟秀姐你看,他这人本来就自大,你这么一夸,他更是不得了。”
“我自大是因为我有自大的本钱,那不叫自大,那叫事实。
你之所以认为我自大,是因你自卑,你觉得你在我面前渺小。”潘俊轩说地脸不红心不跳,说完还很自得地点点头。
娟秀在一边掩嘴笑,“你们聊,我去准备让你们帮我捎带的东西。”
唐轻眉怨道:“你看你,大言不惭地!人家娟秀受不了,都让你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