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军分为两部,一部四万众,驻扎真定府;一部近十万众,驻扎获鹿。这样是不成的,我军应该合军一处”
真定府的府衙此时已经成了完颜雍的临时行宫,其内大殿处正在召开一次御前军议。
都元帅徒单克宁在舆图前侃侃而谈。
见有人想要发言,徒单克宁立即打断说道:“我知道其中困难重重,最重要的则是刘贼已经占据了栾城,相当于在获鹿与真定之间插了个钉子,若是移军,说不得就会将侧翼就会暴露出来,被汉军趁乱攻来。只不过……………”
徒单克宁瞥了一眼两名事不关己的两名蒙兀大汗,淡淡说道:“只不过晋地蒙乱,辎重难行,只能依靠真定来补给,若是不合军一处,则庞大的辎重线路就会暴露在刘贼兵锋之下。
完颜毂英脸色有些发白。
不管他之前驱赶太原到井陉沿线的百姓是为了私心还是公义,都造成了两个结果。
其一乃是蒙兀人真的都成了饿狼。
其二则是自太原到获鹿的这条通道上,金军根本征集不到民夫,使得辎重转运艰难起来。
完颜毂英自然知道徒单克宁不是在针对自己,因为无论他是否驱散百姓,被蒙兀人犁过一遍后,也没什么区别了。
民生凋敝,百姓离散是必然的。
随之而起的汉军攻城略地,趁机凝聚人心也更是必然的。
然而完颜毂英却还是有一种由衷的无力感。
所谓大势如潮,泥沙俱下就是这个道理了,哪有万全的方法?
徒单克宁见到也速该与脱里只是抱臂冷笑,没有搭话,反而是完颜毂英脸色青白不定,也是有些不耐起来:“也速该汗,这军议已经开了两天了,难道你就没什么说法吗?”
也速该嘿嘿笑了两声:“只有一个说法,大概明日俺的心腹就会来接他,无论大金皇帝想要作何决意,还是速速做决断吧。”
也速该的意思很明白,好处蒙兀人要拿,但是硬骨头你们金人自己去,蒙兀人才不愿意为女真人拼命。
大不了一拍两散。
至于汉军是不是硬骨头,哪怕之前不知道,蔑儿乞部两千轻骑出去,只囫囵个回来小三百人,也应该明白了。
蒙兀骑兵数量庞大,也速该有自信在平原上放对时发挥兵力的优点,不至于会真怕了汉军,但这又是何苦呢?
难道还指望赶走汉军之后,完颜雍能给蒙兀一块河北膏腴之地吗?
坐在主位上的完颜雍闻言却没有任何反应。
在这种场合下,他必须得尊重都元帅的军事权威,不能妄加言语。
而且以女真儿郎的虎狼性子,即便被汉军打怕,又怎么会真正畏惧了蒙兀人呢?
完颜福寿狞笑说道:“给你三分颜色,你还真他娘的敢开染坊!我今日不妨说明白话,土门关已经被大军堵住,敢不从军令,老子拼着刘贼不管,也要与你们厮杀一场!”
也速该同样摊手大笑:“那就来吧,俺们无非就是回到长生天,只可惜这花花江山可是要易主了。
再说了,什么辎重线路......你们莫非真把他们蒙兀人当傻子不成?!”
说到最后,也速该几乎是勃然大怒。
由于近年来中原大战,有许多人逃往了草原,其中就有一些文人。
也速该斗大的字不识得一箩筐,但他十分喜欢听中原文人说评书,讲故事。尤其喜欢听楚汉、三国两部分。
其实也就是草原人民娱乐活动少,文娱事业不发达的缘故。
也速该前些时日刚听完项羽的故事,楚汉相争时期汉人都知道修甬道保护辎重线,怎么如今金军就不知道了?
获鹿与真定真的很远吗?
完颜福寿瞥了完颜雍一眼,见对方没有反应,心中大定,继续嘲讽说道:“随你怎么想,反正我这里也就一句话,若不能合军一处,则无法补给辎重。
到时候你们蒙兀人直接吃着西北风,与我大金铁骑做一场,可好?”
完颜福寿的身份不高也不低,到不了一言九鼎的程度,却也不是说话完全算放屁,正适合用胡说八道的方式来发出威胁。
但也速该没再搭理完颜福寿,起身看向了完颜雍:“陛下,大金国说话究竟还算不算数?当日陛下应诺的是让俺们劫掠中原河北,怎么如今却又变卦了呢?”
完颜雍依旧如同泥雕木偶。
徒单克宁却笑眯眯的接过话茬:“当日的许诺,自然是算数的。只不过如今只是合军一处罢了,却不知道也速该汗为何如此抵触?”
也速该冷笑出声。
为何如此抵触?
当然是他妈不想被金军裹挟了!
此时与完颜毂英三万多兵马一起待在获鹿,已经让蒙兀人很难受了。
若是金军合军一处,那蒙兀军队岂不是立即就会成了金国的门下走狗?到时候说不定就真的要跟汉军拼命了!
“大金皇帝陛下!”
脱里此时也豁然起身,头上辫发上的金环叮当作响。
然而他却没有如同也速该一样,与金军将领们针锋相对,而是言语诚恳,躬身行礼:“陛下!与俺的安答虽然是草原大汗,可底下却还是有小头人的。
他们是因为能到中原来劫掠,方才跟随他们跋山涉水。可若是大金皇帝陛下出尔反尔,让他们去打硬仗,他们是绝对压不住小头人的。
刚刚俺的安答所说的,并不是想要冒犯大金天威,而是因为确实控制不得。还望陛下明察。”
脱里的绵软态度使得大堂中的紧张氛围稍缓,但是徒单克宁却依旧坚持要合军一处,以作统一指派。
片刻之后,就连完颜毂英也出言支持合军,只说土门关即可堵住井陉,获鹿不用有如此多的兵马。
这下子,就连脱里的脸色也阴沉下来,他与也速该并肩站在一起,也不搭话,只是冷冷看着完颜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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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颜雍终于制止了金国众将的讨论,看着也速该说道:“也速该汗,如今情形,我麾下的宿将们已经说的明白无误,你还有什么说法?”
也速该点头:“有的。你们金军愿意合军一处,自然无妨,但他们不奉陪了。
此番南下,是为了河北中原的财帛女子来的,他们待得时间也够久。不能再在真定与诸位打花子了。
完颜雍皱眉:“你要如何?”
也速该咬牙说道:“俺们现在就四散南下,进攻贼腹地。
陛下,这是他们最后的决断了,如果陛下依旧不同意,那咱们两军说不得还真得打一场!”
说什么进攻汉军腹地就是放狗屁,蒙兀人的心思从来就是烧杀抢掠上。
然而也速该却将意思表述清楚明白,想让我们蒙兀人去屠杀汉人,那是合则两利之事,可若是真的要被逼着上正面战场,那两军就在汉军身前火并一场,他妈的大家都别活了。
完颜雍看着也速该的双眼,半晌之后,方才仿佛察觉这已经是蒙兀人的底线,微微点头:“那就依也速该汗所言吧,蒙兀大军何时出发?”
“陛下!”
“陛下!”
徒单克宁与完颜毂英同时起身,仿佛想要阻止成命。
也速该见状,赶紧大声说道:“俺们儿郎们前些时日腹中饿出个鸟来,战马也瘦了许多,还望陛下能拨出些草料粮食,俺们吃饱之后立即出兵!”
“好!”
完颜雍如同完颜亮般固执己见,根本不顾几名大将使眼色,立即就应了下来:“既如此,我就予你七日粮草,如何?”
也速该想了一下,先休息三四日,随后带着三日粮草南下,完全是足够的。
这是富庶的河北!
难道会害怕找不到粮食吗?
“大金皇帝陛下果真是一言九鼎!俺们现在就回获鹿,为大金征战!”
也速该与脱里二人雄赳赳气昂昂,立即告辞离去,仿佛真的是大金忠臣一般。
而两人离开之后,原本焦急劝阻完颜雍收回成命的金军大将们纷纷收敛了表情,对完颜雍躬身行礼后,回到了自己座位上。
“都元帅,朕已经按照你的说法,激蒙兀人立即出兵了,都元帅接下来还有何谋划?”
在一众金国将领的注视下,徒单克宁胸有成竹的说道:“接下来就是在真定城等。”
完颜毂英皱眉说道:“只是等就可以吗?”
徒单克宁重重点头:“真定府乃是我用时一年多,辛苦改建的,大军在此层层防御,层层抵挡,刘贼哪怕有大炮也无用。
完颜留守与我主力兵马合军一处,只要坚持上两三个月,等待蒙兀人将刘贼辎重毁掉,我军即可出城与刘贼厮杀,将刘贼一举击溃!”
这就相当于将关门放狗战术重申了一遍。
完颜毂英却皱眉问道:“我军也要放弃获鹿,来真定城吗?”
徒单克宁死死盯着完颜毂英,点头说道:“这是自然。待蒙兀人离开之后,留守当立即拔营来到真定府。
我知道留守担心的是井陉,但恕我直言,莫说此时还有土门关,就算没有,井陉丢了还能再得,但国家主力若是真的被刘贼一战而没,那可真的万劫不复了。'
完颜毂英哑口无言。
的确如此,若是蒙兀人离开之后,金军就相当于分兵两处,说是互为犄角,却也会被轻易各自击破。
而且获鹿大营并不是什么险要的地方,如果完颜毂英有把握以三万兵马,挡住刘淮亲率的汉军兵锋,那他现在就敢将徒单克宁踹下都元帅的宝座。
“既然如此,那就大胆去做吧。”完颜雍起身,在微颤藏在大袖之中,缓缓说道:“大金国祚,俱在此战,诸位与我一起,奋力死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