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我是真心的。-可真心瞬息万变。……
夜色昏昏沉沉, 远处街道上的喧嚣声断断续续传来。
而在这半是安静半是吵闹的夜色下，应缇就这么被楼淮紧紧抱在怀里，不做任何反应, 也没有任何声响。
楼淮等了许久，也没有等来她的愤怒, 又或者将他推开。
没被她推开，他应该高兴才对。
可无端的, 楼淮却很是恐惧。
那种名为患得患失的情绪像无数只蚂蚁一样, 在他胸口抓挠着。
此时此刻，他进退两难。
怕开口说话, 打破这眼前短暂的平静和谐之后，下次再抱到应缇, 再这么近距离地和她接触，要是什么时候。
他不知道，索性将她抱得更紧了。
珍惜难得的片刻拥抱。
最后还是应缇开口打破沉寂。
她说：“楼淮, 我要呼吸。”
楼淮将抱住她的力气松开了些, 但没有就此放开她。
应缇又说：“松开。”
楼淮侧过脸, 贴在她的颈窝处, 她的皮肤是如此的温暖，那种久违的情动让他身体的血液顷刻涌动, 尤其是这样微风徐徐的夜晚。他的脸颊贴着她的脖颈，轻声吐着气：“松开之后呢？像今晚看着你和别的男人说说笑笑？”
他闭上眼, 叹了口气：“应缇，原谅我这会的粗鲁，可是我做不到放开你。”
他也知道粗鲁。
又是彼此好长的沉默。
过了一会，见他是抱上瘾了，不会放开她了, 应缇忽的说：“晚饭你吃了吗？”
很突然，也很没有由头的一句话，尤其是应缇此刻的口吻，楼淮很难辨析她问这话的真实目的，到底是故意为之，还是关心。他说：“应缇，别转移话题。”
“……”
应缇笑了下，很无所谓的，说：“我需要转移什么话题？”
楼淮忍着内心的那股躁动，再一次问：“那个男人是谁？”
“这是你该关心的事吗？”
“他是你的相亲对象？”
应缇没回答，而是反问道：“我和每一位异性接触，你都要这样跑过来问吗？”
不待楼淮回答，她又说：“你以什么身份质问呢？”
楼淮放开应缇，距离是拉开了，但也没隔得太远，他只是从她身上离开，然后低头看着她，说：“以一个曾经伤害过你，现在却想和你度过未来漫长余生的追求者的身份，可以吗？”
他神情满是哀伤，就连昔日充满锋芒的眼眸，此刻也聚满痛苦。
应缇微仰头，看着他。
她依旧平静淡定，依旧云淡风轻，而站在飓风中心的人，只有他。
但一想到，曾经那长达五年的岁月里，应缇无数次站在飓风中心，到最后也没有得到他的回首，他又觉得，他此刻能感到的痛苦和恐惧又是如此渺小。
楼淮说：“我知道我现在做得是不够好，但在我彻底没有出局的那一刻，你能否别给男人机会。”
对此应缇只是问他：“你晚饭吃了吗？”
楼淮不知她为何执着这个问题，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今晚那个男人……”
他话说到一半，总算是想到哪里不对劲了。
应缇问的问题虽然在今晚紧张的态势面前不值一提，但怪就怪在她问了两次，更重要的是她太过平静了，平静得和此前对他的抗拒态度判若两人。
楼淮眼眸一眯，思索数秒，他顺势下坡，说：“还没有，忙到刚才。”
忙得收到她和别的男人吃饭的消息，他就不管不顾追到这里来了。
应缇说：“那先吃饭。”
楼淮眼眸又是一眯，他说：“我自己一个人？”未等她回複，他便说，“如果只是我一个人，不用这么麻烦，我回去再随便应付下，现在我更想和你多待一会，多说会话。”
应缇不免拿目光上下看他，目光是有些看热闹的，隐约的，还有些嫌弃。
楼淮轻咳了一声，说：“我是真心的。”
应缇扬扬眉，身后是冰凉的车门身，但或许夏天的夜晚太过闷热，冰凉的触感对她来说倒是有几分熨贴的，就像这晚风习习的夜晚。
应缇说：“可真心瞬息万变。”
楼淮本就略微松弛下来的神经，再一下子又紧张起来，他说：“这次我愿赌上我的一切，要是我再像过去那样对你，让你失望，我赔给你我所有的身家。”
“所有身家？”应缇说，“楼家都被你搞成这样了，你还有什么身家？”
楼淮有些愣住，问：“你一直在关注楼家的动向？”
应缇没说话。
楼淮紧张的情绪再一次放松，此刻，他甚至是有些喜悦的，他说：“应缇，你在关注我？”
应缇瞥了他一眼，说：“那波股市套牢了多少人，我的朋友也陷在里面至今都没逃出来。”
她在解释她并没有关注他。
但楼淮却是侥幸，说：“你朋友的遭遇我很同情，但我也很感谢她，要不是她买了这只股票，或许她就不会和你说起我，我被你记住的机会又少了一个。”
“……”
应缇这回对他是真的嫌弃，一点都不带藏的，她说：“附近就有精神科，你顺路过去看看吧。”
楼淮却是说：“我还没吃饭，陪我吃一点？”
应缇说：“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楼淮脑子转得很快：“我点餐，你陪我上楼吃一会，我再送你回去。”随即他目光很是期许地看着她，“可以吗？”
应缇没说话。
只是看着远处热闹的街区。
楼淮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说：“刚才我看你和那个人走在街上人群中的时候，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应缇不做声。
而楼淮似乎也无所谓她是否会回答，他说：“过去那几年我到底自大到了什么地步，竟然一次也没有和你普通地走在热闹街头，享受约会的快乐，有的只是一次次消耗你的热情。”
他说：“应缇，不怪你最后会和我分手，那几年是我没有尽到一个男朋友，一个爱人应有的义务和责任。”
车子行驶在寥寥夜色下，远处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漆黑夜色，应缇靠在椅背上，侧着头望着窗外，久久不语。
楼淮坐在驾驶座，专心致志开车，但偶尔几个瞬间，他还是会透过后视镜看她。
她始终不言不语，就连动下都不曾，安静得像个雕塑。
楼淮想，她大概是累了。
随即一想到这份疲惫之中，又有她和另一个男人度过一顿愉快的晚餐，他又嫉妒得厉害。
半小时后，车子驶进西堤一街小区。
楼淮拐了几个弯，最后车子驶进一处地下车库，这车是应缇的，但楼淮没把车子停在应缇的车位上，而是停在他自己的车位。
车子停下，应缇也像是从思绪中回过神了，拿过包包就要拉开车门下车，楼淮快她一步，从驾驶座下来，拉开后车座车门。
应缇的手落了空，与此同时，车库的灯随着车门推开，落到她脸上。她抬头就见楼淮站在车门旁，等着她下车。
应缇收回目光，下车，朝电梯走去。
楼淮跟在她身后。
这个时间点大家基本都已收拾好在家休息看电视，电梯没什么人使用，没等一会，电梯门开。
楼淮站在一侧，按住门框。
那意思格外明显。
应缇也没在意这些细节，走进电梯。
她刷了卡，摁了13楼。
楼淮进来后，摁下14楼，手收回到一半，他又伸过去，摁了两下数字13的摁钮。
原本显示红色的13键按钮瞬间暗下去。
应缇看向他。
楼淮说：“你问了我两次有没有吃饭，我想你这么问，应该是我陪我吃一会，我就住你楼上，不用耽误你太长时间，吃完晚饭我就送你回家。”
应缇没做声，但也没再去按下13楼的按键。
莫名的，楼淮松了口气。
很快的，电梯来到14楼，照旧是楼淮侧着身，手摁住门框，让应缇先出去，然后他在自己跟上。
这栋楼是四居室，两大两小的布局。
楼淮想买在应缇周围，只有楼上这套一居室还空着。
他拿钥匙解锁外门，然后推开里门，朝应缇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应缇在门口站着，目光落在他左手拿着的那支钥匙上。
楼淮见她迟疑，以为是对自己不放心，说：“我不会乱来，”随即又自嘲笑了笑，“要是想胡来，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该乱来了。”
应缇没理睬他，走进大门。
这套房子实在小，虽然四角整整齐齐，但实在紧凑，就是典型的一居室，一厅一卫一卧，或许是这几年住惯了宽敞的房子，忽的一进到这窄小的空间，应缇第一反应便是向楼淮看去。
楼淮已经倒了杯水，见她看过来了，他适时递上，说：“这里小一些，你坐沙发？”
应缇拿过水杯在沙发坐下。
楼淮说：“我泡个泡面，你等我几分钟。”
没一会，他从厨房拿出一桶泡面，正要解开最外面的塑料膜，应缇问：“没叫餐？”
“不习惯吃外卖。”
“……”
那泡面和外卖有什么区别吗？
应缇说：“家里有别的东西吗？”
楼淮想了下，说：“我去冰箱看看。”
厨房实在小，冰箱是放在进门左手边的位置，正好挨靠着厨房，也正斜对着客厅，是以，楼淮过去打开冰箱的时候，应缇正好看见里面的东西。
冰箱还装得挺满的，可见是要在这里久住的。
楼淮回头看向她，说：“煮面要久一会，会不会太耽误你时间？”
应缇就想，他明知故问。
她没回答，他便关上冰箱门，说：“泡泡面快些。”
他就要走过来，应缇说：“你煮面吧。”
肉眼可见的，楼淮扬了扬眉，神情是有些喜悦的。
应缇当作没看到。
楼淮再次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手工面、生菜还有培根肉，走进厨房。
他厨艺一向不错，大概也知道不能一再拖延时间，煮面的那十几分钟里，他倒是挺安静的，应缇坐在客厅里，能很清楚地听到来自厨房那边的动静。
二十分钟过去，楼淮端着托盘出来。
里面盛着两碗面，边上放着两双筷子和两根汤匙。
面散发着热腾腾的热气，往半空中升腾。
楼淮把托盘放在茶几上，端一碗面到她面前放下，说：“吃一点？”
应缇说：“我没有吃宵夜的习惯。”
这点倒不是推辞。
毕竟一起生活过五年，有些生活习性，哪怕已经分开两年了，楼淮还是清楚记得，他也没有勉强她。
客厅里，楼淮在吃面。
不同于别人吃面时会发出一些声响，他倒是吃得很安静，或者说，吃相极是文雅。
隔着缕缕热气，应缇看着他，不由想到七年多以前，那个闷热的午后。
他将她从杂乱昏暗，甚至是臭烘烘的地下赌场带走后，他们去的第一个地方，便是路边的一家面馆。
午后太阳火辣，街上大部分店都关门回家午休。室外的温度实在高，适合待在屋里吹空调或者电风扇纳凉。
但也有那么一两家店是开着的。
楼淮随机挑选了一家面馆，带她走进去。
老板正懒洋洋翘着二郎腿，吹着电风扇，在看电视，一见有人进来，立马笑脸盈盈地站起身，问要吃点什么。
楼淮点了一碗清汤面，又看向应缇，应缇手捏着衣角，低着头，十分局促。
楼淮又很是有耐心地问了一遍，大概是他说话声音极是温和，这次，应缇倒是抬头了，巴掌大的脸就那么苍白地看着他，眼里不是没有恐惧。
楼淮盯住她看了数秒，随后让她选，而他则是找了张桌子，坐下。
他西装革履的，很正经的打扮，加上气质矜贵，一看就和这种小店格格不入，但他坐得很是悠闲。
那时应缇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人大概是可靠的。
她记得像他这样的人，电视剧总会凸显一个细节，那就是他们走进这种店时，总会拿纸巾擦擦椅子，擦擦桌子。
但他没有。
那时应缇还太小了，又经历了一场险些将她推入万丈深渊的事情，是以，这样的一个细节，实在宽慰了当时恐惧的心理。
她往牆上的菜单看去。
她从油腻，又被油烟染出黑色点点的菜单上，选了一碗最便宜的清汤面。
和老板说完，她走到楼淮坐的那桌。
楼淮正在看手机。
那时智能手机刚兴起，大部分人还都在使用按键机。
他修长白皙的手机在屏幕上飞快打字，而应缇不敢出声打扰他，更不敢就此在他面前坐下。
她就安静站在一旁。
楼淮发完消息，抬头一看，就看她直愣愣地怵在自己面前，不由笑了，那笑极是好看，意气风发中又有种少年气。
应缇看呆了，以至于都没把楼淮的话听进去。
楼淮摇摇头，说：“坐下。”
她说：“可以吗？”
很呆的一句话，倒是极大地取悦了楼淮，他唇角微微扬起，笑着看她：“不可以，你跟我走？”
应缇脸瞬间涨红，又瞬间乍白。
可见是怕极了。
楼淮便说：“你在家里站着吃饭？”
应缇轻轻点了下头。
“……”
没料到会是这么个答案，楼淮默了数秒，说：“那以后就坐着吃饭。”
应缇瞬间抬头，眼里亮起光。
楼淮莫名觉得好笑，但也觉得实在有趣。
他看着她，眉宇间全是笑意，但说出来的话倒是极为不正经。
他说：“你想和我走吗？”
应缇的手在桌底下捏紧。
她看着他，又移开目光，而后再次看向他。
她不知道这话到底是逗弄她玩多一点，还是他真的想带她走。
但她想，如果回去是要面临不能读书，嫁人的准备，好似眼前的选择是要更好许多的。
虽然她不确定这是否是另一个深渊的开始。
但她迫切地需要赌一把，以逃离眼下的牢笼。
她点点头。
楼淮像是没料到，她会这样轻易地答应，摇头笑了笑。
很快两碗面端上来。
楼淮安静地吃着面，从始至终没有再说过话，也没有发出什么大声响。
他吃东西很是慢条斯理，也很是雅致。
应缇已经饿了一天一夜了，此时，一碗热乎乎的汤面于她而言，简直是巨大的恩赐，可她看着他文雅的吃相，她变得愈加小心翼翼。
那天从面馆出来后，楼淮带她回了北城。
回忆就此终止。
应缇看着眼前吃面的人，依旧是那般不疾不徐，从容有致。
她不由想到前几天楼如愿说的那些话。
她看着楼淮。
而楼淮也似乎有所察觉，抬头朝她看来。
大概是她此刻的目光太过柔软，楼淮放下筷子，拿了张纸巾擦了擦嘴角，他就要开口问她怎么了。
应缇的声音先他一步。
她看着他，问出那个困扰了她许多年的问题。
“楼淮，那天你为什么把我带来北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