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章
因为搜刮了德雷斯实验基地的缘故, 在耀域的新实验室要比浮水星上的简陋矿洞看起来高端得多。但也只是看起来而已，由于沈期妤离开前的那场精神力引爆，大多数设备都已经报废, 如果在联盟或许还可以返厂重修, 但在外域恐怕很难找到这种技术人才, 起码这不是格罗（原弗斯星盗团的工程师）能解决的问题。
沈期妤在实验室转了一圈, 按着抽疼的额角出来了。
她心知肚明，这跟设备没什么关系，是她现在没有工作的心情。再干耗着也没什么意思, 她干脆出来透透气，可走开没几步, 就看见杵在那半靠半站的程牧。
沈期妤：“你怎么在这儿？”
程牧在“碰巧经过”和“专程过来”之间纠结了片刻, 最后还是选择实话实话，“我来找你。”
紧接着又仿佛随口提起一个话题似的，“我脑子出了点问题，不记得之前的事了，名字也是。‘兰特’不是真名, 但也经常被人叫, 你可以把它当绰号。”这么想想, 他也不算骗人。
程牧努力让自己的语气轻描淡写中透出一点让人动容的惨淡，也就是所谓的“不着痕迹地卖惨”。
沈期妤面无表情, 全然无动于衷。
程牧：……好吧, 看起来没什么效果。
就在程牧琢磨着还有什么招可以用的时候, 却听沈期妤开口, “第七域k3星上, 你在旁边看了多久？”
程牧微愕：被发现了啊？
他脑子里一瞬间闪过好几个“合情合理”的解释。但刚才训练场里的对话在脑海中重现，他停顿了片刻, 最后选择了实话实话，“从你一进酒吧。”
沈期妤表情有片刻困惑，差点以为自己和程牧说的不是一个话题，但是她这辈子踏足酒吧的经历实在屈指可数，很快就想明白程牧的意思。
沈期妤：“……”
“…………”
她咬牙切齿，转身就走。
给这人好脸色她简直是吃饱了撑的！
程牧在原地呆立片刻，心底扼腕：看吧，果然不能说实话。
程牧也有点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情况，只能快步跟上了沈期妤。
他人高腿长，迈一步的距离够得上沈期妤的一步半，因而只在最开始的时候赶了几步，之后就以一个仿若散步的悠闲姿态紧跟在沈期妤的身后。
一走一跟，一路上赚足了回头率。
沈期妤：……！
就在她额上青筋直蹦，想转头让人滚远点的时候，腕间的通讯响起，低头一看，是宋沃的通讯请求。
沈期妤再怎么在气头上，也不可能拒接他的通讯。
只能咬着牙接起来。
程牧自然也看见了来电人，不由扬了下眉，“这次会开得够快啊。”
大概是这通通讯时机来得恰到好处，程牧倒是难得对副官先生露出了和颜悦色的神情，以致于宋沃看见这边的影像后，差点脱口而出一句“上将”，好在险险止住。
他这会儿也没空纠结细节，飞快交代了目前情形，“情况有点不对，奎林好像发现了自己正在被调查，我们得尽快行动，免得他转移证据。”
见旁边程牧脸色沉下，宋沃低声：“抱歉，我调查的时候应该更小心一点。”
程牧倒是摇了下头，“跟你没关系，应该是德雷斯。”
他没在德雷斯那边发现联盟相关的痕迹，不过既然德雷斯都能背靠研究所搞出一个自己的实验基地，显然不是什么任人控制的傀儡，应该掌握了不少情报。可惜这群星盗嘴里没一句实话，与其被他们坑到沟里，不如最开始就别抱希望，问出空间坐标就行了。
很显然，对方大概抱着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态度，给他找了点麻烦。
两人飞快地商讨着接下来的行动，沈期妤在旁听着那两人顺畅的交流，表情渐渐微妙起来：程牧真的不记得了吗？
实在是经过“酒吧”那个回答，程牧在她这里的信用度已经跌破爆表，对方干点什么她都忍不住怀疑一下里面是不是有鬼。
程牧也注意到旁边诡异的视线，递了个询问的眼神过去。
正好那边宋沃说到“联盟在第九域也有驻扎，我早些时候已经提交了备案，可以让他们协助您……”
“不行！”
这次打断居然来自沈期妤。
宋沃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下神才将目光转过来，疑问：“夫人？”
沈期妤沉默着没有回答，但表情非常难看。
宋沃：？？？
他满脸不明所以，而那边程牧已经开口，“我带人去就行。”
宋沃：？！
“上……阁下，这不是闹着玩的！奎林家族本身靠着精神力武器发家，只是后来进行了切割，将军用部分上交联盟以换取在议会上的影响力，而家族内继续掌握了民用部分技术。第四域知名的旅游星mio293，早些年更名为‘织梦星’，就是奎林家族旗下的産业，上面所有的景点都是用精神力构建的，这种水平的精神力侵染现实，连联盟也做不到，一直有人怀疑，奎林家族根本没有把核心技术交出来……”
武器商这种身份，本来就底子不干淨，只不过比起“恒日”这种只在外域逞能耐的小喽啰，奎林家族影响力更大，想要的也更多。这么一个庞然大物设在外域的研究所，指着一群要组织没能力，要实力没纪律的星盗拿下？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程牧倒是很平静，“这种能迅速提高精神力的便捷办法，你能保证不会被其他人使用？整套技术搬到联盟之后，你确定不会再出现奎林第二、第三？”
宋沃被问得哑然。
沈期妤也愣了下，身侧握紧收拳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只留下掌心被指甲压出的印痕带来丝丝缕缕的疼痛。
她忍不住看向程牧，却见后者扯了扯唇角，大放嘲讽：“看起来奎林家族的影响力还是不够，他要是真的能在议会争取到超过半席，把蓝晶实验在联盟合法化，还用得着在外域偷偷摸摸？有的是人送钱上门给他试验，说不定明年你们军部最大的开支就变成抚恤金和精神力创伤的治疗费了。”
宋沃：“……”
沈期妤：“……”
好吧，这下子她确定程牧没恢複记忆了。
……这话好毒啊。
要是宋沃知道沈期妤的想法，大概要忍不住狠狠摇头：上将平时说话就是这调调，现在还是收着呢。
这边沈期妤还在平複那些骤然涌上心头的纷繁杂乱的心情，却听宋沃语气艰涩地接着，“我明白了，但奎林家族毕竟是武器商出身，在第九域必定有布置，不是能硬闯的地方。我会联系第九域的驻军，给您提供后勤支援，但军部的通讯有身份限制，我这里得给您安排一个临时的行动编号。”
宋沃一开始还是商讨正事的谨慎语气，只是后来声音渐渐转低，心虚中又带着点不太明显的跃跃欲试。
让顶头上司当他的下属……
虽然只是临时的，但也足够爽到了。
程牧似有所觉地瞥过去一眼，宋沃头皮一紧、瞬间改口，“您要是介意的话，我可以做别的安排。”
程牧：“不用了，就这样。”
要是之后真的去联盟的话，这层“履历”是个好事。
两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最后宋沃感天动地地拿到了程牧的联系方式。
天知道他这些天是怎么提心吊胆的，生怕那天上司突然发疯，他再也联系不上夫人……这发展略微想想就眼前一黑。
更细节的内容当然要之后再行沟通，一直到通讯结束好一会儿，沈期妤还有点回不过神来的怔然。
程牧：“怎么了？”
沈期妤语气複杂，“你就不担心他反对这件事？”
虽然副作用很大，但这毕竟是一种能提高精神力的方式，看一开始毛犀的态度就知道了，不是每个人都介意所谓“副作用”。要是程牧没失忆，知道宋沃是他的副官还好说，但程牧分明不记得了，为什么能确定宋沃的态度。
却不想，程牧反而诧异，“你不知道？”
沈期妤茫然：“嗯？”
有什么是她该知道的。
“在第七域的时候，我稍微试探了一下，那位副官的精神力等级只有c……可能有点出入，但大差不差。”
沈期妤错愕。
c级的精神力，连开机甲都难吧？还是军部这种地方，他怎么进去的？！
像是知道沈期妤的想什么似的，程牧突然笑起来，“要是军部全是靠精神力等级的蠢货，那联盟才要完。高精神力等级确实更容易操作机甲，但没有技巧一样完蛋，况且机甲操作再厉害，一枚湮灭性导弹下去，渣都不剩一点，真指着精神力早就凉透了。”
他惯例嘲讽完，倒是稍微敛了点神情，“那人不是靠精神力吃饭的，你不用太担心这点。”
联盟里蠢货虽然多，但偶尔也是有那么一两个正常人的。
沈期妤好半天没有说话。
就在程牧忍不住去想自己刚才那话到底哪里出问题了，却听沈期妤开口，“你之前问我，为什么不看‘不正确’的事。”
程牧回忆了一下，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来着。
他想着，不自觉地拧起了眉。
但那郁塞情绪还不及酝酿，就听旁边的人接着开口，“不是‘不去看’，而是‘不敢看’。”
沈期妤半敛下的眸子。
“我只是害怕，万一认真地去看了、去了解了，最后却发现，我才是格格不入的异类、我才是这个世界的错误……我在惧怕这种事。”
毕竟对这个世界而言，她才是误入其中的那一个。
和所有人都不一样是好事吗？不，那种冰凉的孤独感简直要把人逼疯。
程牧愣了下，他想要说什么，却一时不知怎么开口。
稍顿了顿，却是好似漫不经心地，“怕什么？相信精神力等级论的傻x都那么多。”
沈期妤不由抬头看过去，但短暂地对上视线后，她又飞快错开了。
程牧：“……”
果然应该说点安慰人的话么。可到底该怎么说啊？！
程牧这么想着，那边沈期妤却闷闷地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她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你说得对。”沈期妤笑得喘气，她抬眼看过去，“但我还是很害怕只有我一个人……你会陪着我吗？”
被泪打湿的睫毛宛若沾染晨露，水洗过的瞳眸剔透地倒影着他的身影，仿佛整个世界都围绕着他展开。
程牧觉得，他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