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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前三十丈, 恰是山径拐角处,因是急弯,撞翻的马车损伤严重,受伤的人员也不少。虢国夫人便是伤员之一,她被侍女搀扶着坐在树荫底下,手扶额头,哭天喊地,声音震得夏桐差点耳鸣。
“我们夫人好端端地坐在车里,是他们发疯似的撞上来,弄得我们车毁人伤,头破血流!夏校尉既然自持左监门校尉的身份,那务必要擦亮眼睛、秉公执法,替我们做主啊!"
夏桐听完侍女的呼告,更感觉头痛欲裂,他先前赶来时,这两家人吵得都快要打起来了,他也是没法,手持令牌亮出了“左监门校尉”的身份,这才喊停两方,避免局面失控。可是左监门卫从来不负责管辖城郊山径,他再是擦亮眼睛,又能执什么法?
再者,顾、夏两家本是远亲,今日坐在马车里的顾老夫人便是他祖母的堂妹,他上个月才刚跟老人家贺过寿,这厢撞见,究竟帮是不帮?
“什么叫替你们做主?这儿是急弯,最容易发生车辆相撞的地方,你们要休整,不跑到前头大道上去,反而停在拐弯后,这不是明摆着等人撞上来吗?”
“就是!若非是你们停在那儿不动,两驾马车怎么会相撞?我家老夫人差点从车上摔下来,还没跟你们算账呢!”
顾府上的家仆也不是吃素的,听得那边要夏桐做主,当下反唇力争。夏桐一个头两个大,正焦头烂额,忽听得一个声音在背后喊道:“夏校尉,劳烦过来一趟。”转头看去,顾家马车前立着个黄衫女子,柳眉杏眼,秀丽端庄,正是顾家长女顾君
夏桐应声走去,顾君兰眉目蔼然,当着人前,她不便表现两家关系亲近,是以开口唤“夏校尉”,这厢两人离得近了,她指着自家马车的车轮,道:“玉徽,你看。”
夏桐撩袍蹲下,定睛细看,因为剧烈颠簸与撞击,顾家马车受损严重,左侧整个车轮倾斜,辐条松动,毂、辐交接处卡着些碎石头。
夏桐眉头微皱,伸手抠下来,碎石异常尖锐,不似山林内会有之物。
“还有这些。”顾君兰从身后待女手里取来一方手帕,里头装满碎石,块块指头大小,轮廓锋利,犹如刀削。她补充:“都是我叫丫鬟在后面草丛里捡到的。”
夏桐接过来勘察,确信无比:“这些碎石规格统一,锋利异常,惯来被军中拿作路障用,算是军用物资,出现在这儿,有些不寻常。”
顾君兰叫他来,便是已觉察这一点,道:“上山时,府上的马车一直跟在虢国夫人的马车后,相隔大约百丈,行驶一切正常。等到拐弯前,马车突然失控,与停在弯道后的虢国夫人的马车相撞,酿成事故。若没猜错,原因就在这些来历不明的碎
石上。”
这条山径虽然狭窄,但是草地柔软,路况平坦,若非是有人提前在草丛里铺了碎石,顾家的马车不可能无缘无故失控。
“这么看来,虢国夫人停车在拐弯后休整,也是因为这个?”夏桐猜测。
“不是。”顾君兰睫毛微垂,“我已勘验过她的马车,车轮很新,辐毂平滑完整,马蹄也没有受伤的痕迹。她的马车没有碾压过碎石。”
同样从一条山径走过,前者没事,后者则伤痕累累,原因是什么,已不消多说。
“是她派人做的手脚?”夏桐讶然,忍不住往坐在树荫底下瞟去一眼,惊疑交集,“这是为何?”
“顾府与她向无交集,事发后,我们也已向她道歉,可是她始终不依不饶,口出恶言,堵在拐弯处不肯挪步,我猜......”顾君兰转头,慧眼望向山坡下,目光不期然与一个英武轮廓撞上,她几乎是瞬间认出,神情一震。
谢不渝提细跟在辛湄身后,瞄见夏桐,不知道他在那儿与人攀谈什么,视线微偏,发现他旁边的女子,疑惑少顷后,到底是认了出来,移开目光。
辛湄自然不瞎,伸手揭开帷帽围纱,便认出了与夏桐交谈的女郎乃是顾家长女??也就是昔日谢不渝的爱慕者之一,顾君兰。
心头顿时涌起复杂滋味,辛湄放下围纱,收敛目光,故作淡然,却又有心看谢不渝是何反应。反正戴着帷帽,偷看一下也不明显,她转动眼珠,没瞧见,缓慢转头,看向马背上,见得男人的眸子鹰隼似的,正直勾勾盯着自己。
“......”辛湄迅速撇开头,后悔地咬唇。
树荫底下传来争执声,两拨人依旧在唇枪舌剑,各不相让。辛湄着急上山,当下收摄神思,走上前处理正事。
“说得对啊,前方就是景德寺,既然要休整,何不尽快入寺,反而要停在拐弯后?虢国夫人,能解释一下吗?”辛湄从人群里走出来,头戴帷帽,罗衣珠履,行走间气质卓然,开口更有巍然贵气。
众人不由一静。
虢国夫人盯住辛湄,心想来得倒是够快。也对,最多半个时辰,景德寺里的佛会就要开始了,这可是范老夫人心心念念的大事,她怎敢迟来?
梁相一案,三司会审已有月余,始终没个定论,原因之一,便是主审案件的大理寺卿范慈云顾虑圣意,内心犹豫。辛湄在这个节骨眼上巴结他的老母范老夫人,是何居心,明眼人都看得清楚。
“殿下说的这是什么话?”虢国夫人蛾眉一蹙,可怜兮兮,“若非是马车发生故障,突然停止不前,我怎么会待在这儿?殿下向来廉明公正,为何这次一来就苛责于我,如此不分青红皂白,未免也太叫人......寒心了!”说着,手掩心口,哭哭啼啼。
辛湄在帷帽里翻了个白眼,道:“是吗?原来夫人受了这样大的委屈,那可真是本宫错怪了。果儿,快扶夫人去我那儿坐坐,我得好生向夫人赔个礼。”
甭管她是何居心,当务之急是尽快疏通山径,以免耽误行程。范老夫人最是重佛,刚才派人来传话,已是不满。更何况,她还安排有好戏要叫范老夫人看呢。
虢国夫人神色暗变,她费心费力地赖在这儿,便是要堵住她,阻止她与范老夫人顺利入寺,岂能就这样离开?
“殿下,你以为我的委屈是什么?你看看我的头,都破成什么样子了?若非是顾家的车夫不长眼,我何至于伤成这样?可是他们倒好,撞我在先,倒来反咬一口,一个个嚣张跋扈,不成体统!今日这件事情必须要有个说法,否则,我......我就是
一头撞死在这儿,也绝不离开!”
辛湄心想戏可真足,要搁以往,也愿意赏些眼色,可惜这会儿不是看她飙戏的时候。
“那你想怎样?"
“我要顾家人赔礼道歉!”
“胡说!我们早就向你赔了礼,是你胡搅蛮缠,不依不饶!”
“呵,殿下,你也看到了,区区几个贱婢,就敢对我大呼小叫,放声辱骂!先前顾老夫人是怎样待我的,可想而知!”
“殿下,莫要听她撒谎,是她先辱骂我家老夫人,欺人太甚!”
周遭又开始吵成一团,辛湄盯着虢国夫人,神情愈冷,已然看出她所欲何为??她今日整这一出,怕不是意外,而是存心埋伏在这儿,阻止她与范老夫人入寺呢。
想起昆明池那一茬,辛湄更加肯定这个猜测,又是气愤又是无奈。如今梁文钦一案陡然生变,她也是病急乱投医,逮住了范慈云。今日礼佛,看似笼络范老夫人,实则是借机与范慈云搭桥,若能成功,大理寺便可以为她夺搏出一分胜算。
虢国夫人必是看透了这一点,所以不惜代价,使出一招苦肉计来横加阻拦。就是不知道顾家究竟是倒霉摊上了此事,还是说本来就是虢国夫人请来配戏的托儿了。
“看来,夫人是铁了心不肯离开,要我们大家都陪你耗在这儿了?”辛湄冷然失笑。
虢国夫人听出她话声里的怨愤,正中下怀,低头泪,假惺惺道:“我要的不过是一个公道,难道这也过分吗?今日慧海大师主持佛会,大家都是慕名而来,谁想耽误在这儿?可若是殿下徇私偏袒,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那我也只能厚着脸
皮待在这儿,等待太后来给个说法了!”
好家伙,堵人的分明是她,如今倒把“罪名”栽到她头上来,合着大家被堵在这儿,全赖她不够公正严明了?
更气人的是,她还搬出太后,唬住众人,妄想以此震慑住她。辛湄暗自咬牙,瞥见她眼梢一闪而逝的得意,更感怄心。
身后传来脚步声,夏桐大步走过辛湄,停在虢国夫人跟前,倏地抬手,“哗啦啦”扔落满手碎石。
“夏校尉,你这是作甚?!”虢国夫人飞快缩腿,差点被他用石头砸中。
“夫人不认得此物吗?”夏桐语气讥诮,眉毛一扬,眉宇凛凛生芒。
“这、这不就是石头吗?谁不认得?”
“对,石头。不过这些可不是普通的石头,而是军中用来做路障的尖利碎石,马儿踩中,轻则崴脚受伤,重则受惊发狂。不知为何,弯道前的草丛被人铺满了这些碎石,顾家马车便是因此失控。想来......夫人的马车突然停止不前,也是因为马匹
踩到碎石,受伤了。
虢国夫人脸色陡变,心虚地闪开眼。
“殿下。”夏桐回头。
辛湄耸眉,意外于他的呼唤,要知道这人记恨她多年,平日相见,是断然不会主动来打招呼的。
“可否差遣府上侍卫,替虢国夫人的马匹验伤?”夏桐道。
辛湄反应很快,已然领会他的用意,当下说“可以”,吩咐戚吟风:“为虢国夫人的马匹验伤,再认真勘察马车的受损情况。”
“是!”
虢国夫眉头紧蹙,咬一咬嘴唇后,眼皮往上掀开,仰视夏桐,悄声道:“夏校尉这是做什么?我与你无冤无仇,今日所为,也妨碍不到你,你急着替她出头作甚?”
夏桐心想他才没心思替辛湄出头,委实是她这老婆娘心眼太坏,做事又蠢,扯出一笑:“夫人衔冤负屈,情状可怜,夏某于心不忍,给个公道罢了。”
“你......”
虢国夫人张口结舌,脸皮憋得发青,听见四下传开的窃窃私语声,更面红耳赤。
戚吟风走回来,朗声道:“启禀殿下,虢国夫人的马匹没有受伤,马车也仅有被撞的痕迹,倒是顾家的车夫发现自家的马匹、马车皆被碎石波及,损伤严重,看来是运气不佳,踩着陷阱了。
众人听得“陷阱”,又看两辆马车一前一后,一个没事,一个中招,已然猜出缘由,纷纷发出嘘声,以异样的眼光瞪向虢国夫人。
虢国夫人心知败露,又恨又悔,咬起银牙:“什么畜生,竟敢在此地设下陷阱,连累我伤成这样!今日可真是漏房偏遇连阴雨??倒霉透顶!银霜,我们走!”
“慢着!”
辛湄喝止她,堵在胸口的郁气一股脑发泄出来:“夫人慌什么?不是要讨公道吗?究竟是哪个畜生在这里设下的陷阱,还没查出来呢!”
虢国夫人气得嘴唇发抖,突然两眼翻白,晕倒在侍女怀中。侍女迭声惨叫“夫人”,以寻医为由,抱着她匆匆去了。
辛湄目送他们落荒而逃,鄙夷嗤笑。原以为是多高明的手段,结果竟是这等经不起推敲的卑劣伎俩。
一场闹剧总算消停,众人各自返回,准备再次启程。辛湄看向夏桐,诚恳道:“夏校尉,多谢了。”
夏桐并不看她,拍打手掌灰尘,散漫道:“不必谢我。线索是顾家大小姐发现的,殿下要谢,就谢顾大小姐吧。”
辛湄一愣,看向顾君兰。山壁下,黄衫女郎临风而立,衣袂飘飞,娉婷秀雅,尽管身形纤瘦,却并不娇弱,反而有苍松劲竹的气质。
辛湄犹豫少顷,走向她。
顾君兰正在听车夫说马车受损严重,难以再前行,见辛湄走来,自是意外,敛眉垂目,带头行礼。
“参见殿下。”
辛湄示意免礼,看一眼侧翻在山壁底下的马车,关心道:“贵府的马车如何,还能赶路吗?”
顾君兰尴尬摇头。
“今日之事,原是冲着本宫来的,顾家实属无妄之灾。顾大小姐若不介意,便与本宫同乘吧。”
众人讶然,顾君兰自也疑惑,却仅是一刹,她秀眸清澈,颔首道:“多谢殿下。”
当下,辛湄喊来扈从,声音朗朗,听得众人神色各异。夏桐更是猴吃辣椒直了眼,嘴巴半天找不上来,待见辛湄当真领着顾君兰一行走了,才瞪向谢不渝,恶声恶气:“她想做甚?!”
谢不渝冷瞥他:“你想做甚?”
范、顾两家颇有交情,范老夫人在后头听说了拐弯处的事,赶紧叫家仆赶来,延请顾老夫人与她同车。辛湄没有阻拦,虽然老夫人不在,她与顾君兰两厢对坐,气氛会尴尬许多。
说起来,这还是她们第一次这般近地待在一起。
初识,自然是在很多年前,因为谢不渝。那时候,他尚是家世显赫、前程无量的谢小侯爷,文武兼备,长得?丽出众,爱慕者多如牛毛。
有一天,他来找她,扬着眉毛说:“七公主,今日又有贵女约我了。”
她先是一愣,旋即“哦”一声,佯装不在意,问:“什么时候?”
“三日后。”
三日后,是上巳节,他们先前说好一起去渭水踏青。
她抿嘴微笑:“那改日再去渭水吧。”
他也笑:“这么大度?”
她点头,借势掩住眼底失落。那时候,他们才刚在一起,她还是只夹着尾巴的小狐狸,不敢太嚣张,以免惹恼这个好不容易钓上来的金龟婿。
他全然不知,是以看不透她的心意,又挑一下眉毛:“那我去咯?”
“嗯。”她又点一次头。
“啧。”他气得眼角直抽,抱着手臂绕着她转一圈,猛地凑近来问,“你是不是压根就不喜欢我呀?”
她一怔,慌忙抬头,对上他莹润黑亮的眼睛:“没、没有呀。”
他眼中满是狐疑:“那我要与其他贵女相会,你居然不生气?”
倘若换做是他,别说是要看她与其他男人相会,光听她提一嘴,就能往外冒酸气了。
“小侯爷俊美无俦,风神潇洒,有贵女爱慕,是很正常的事。再说,你只是跟她见一面,又不会跟她跑了。”
他这才恢复些笑意:“你又知道?”
她忽有所悟,伸手抓住他衣袖,撒娇似的拉一拉:“那......你会跟她跑吗?”
他尾巴于是翘得更高,偏眉一撇,压住想要上扬的唇角:“谁知道呢。”
她心说好幼稚,但是愿意哄,也必须得哄,便眨巴眼睛,美眸漾出几分湿漉,佯恼道:“你不许跟她跑。”
他咧开嘴,得意不已,伸手刮她鼻梁:“知道了,小醋精。”
三日后,太子忽然派人来接她,登上马车,坐在车厢里的人却并非是太子哥哥,而是谢不渝。
她诧异,没等问出来,他已老实交代:“前些天我跟夏玉微打赌,输了,得答应他办一件事。他要我与他的远房表姐见一面。”
她心想难怪,自是不再有疑心,只是奇怪:“那你叫我来做什么?”
总不能是要她看着他与其他贵女相会?
他摸摸鼻子,道:“答应你踏青在先,总不能爽约。我就与她见一面,不耽误的。”
那时候,他们的关系鲜少人知,即便是知道的,也大多是持不赞成的态度。夏桐作为他的挚友,便是反对者之一,私下不知为这件事气闷过多少回。
巳时,马车赶到渭水河畔,惠风拂柳,春水粼粼,她目送他下车,走上小石桥,与从对岸走来的贵女相见。
那是个十分窈窕的女郎,黄衫临风,亭亭玉立,似一朵从渭水中盛开起来的芙蓉。她见过许多美人,这位贵女谈不上多美貌,但是眉清目朗,仪态从容,由内自外散发着独特的气质。
她走上小石桥,率先开口,不知说了什么,谢不渝竟似一怔。
很快,他后退一步,向着贵女作揖,旋即走下小石桥,健步如飞,几乎是逃。
她纳闷,待他登车后,看见他发红的耳根,更是稀奇。
“看什么?”他靠在车厢上,整个人明显是不自在的,偏要装作淡定,便故意用挑衅的语气发问。
“贵女欺负你了?”她着实好奇。
“喊。”他扯唇,“她如何能欺负我?"
“那你耳朵怎么红了?”她伸手示意,指的自己的耳朵。
谢不渝脸色微变,耳根更红,抓住她的手,压在他耳朵上:“谁知道,可能是有人在背后骂我呗。”
所谓“有人”指的谁,不言而喻。
那天,他没肯说出耳根红的缘由,她纠结许久,到底没再究问,猜测无外乎是向他说了些热烈的话。只是,他被女郎们爱慕,表白也不是第一次了,这次缘何会羞臊呢?
很久以后,她才猜出缘由。
那时,她与谢不渝的关系已是人尽皆知,许多爱慕谢不渝的人私下遇见她,多少都会流露局促,抗拒,能避则避,能走则走。
只有一个人从来不会回避她,无论是在怎样的场合,她都会很自然地向她行礼。她看她的眼神也从来不闪躲,不犹豫。谢不渝走前,她对她没有妒忌;谢不渝走后,她对她也没有憎恶。
她总是那么坦荡、从容??便如此刻。
“我请你上车,你并不惊讶。”
车声甸甸,沿着盘曲山径行驶,阳光照射进车厢里,在彼此裙琚上掠动。辛湄看向坐在对面的顾君兰,开口打破沉默。
顾君兰眉睫微动,微笑:“殿下何以认为我要惊讶?”
辛湄心说果然,隔着围纱欣赏她。就是这股沉静若水、肃爽如松的气质吧,她想。多年前在马车上偷看她时,便觉得她跟其他人不一样,有独特的吸引力。
“听说顾大小姐在修文坊开了一家学塾,只收未及笄的女郎入堂?”
“是。”
“女子开设学塾,这在大夏可是开天辟地的事啊。”辛湄感慨,“平日都教些什么?”
“文赋、书法、绘画、博弈、古琴、珠算,都有涉猎一些。
“这么多门类,都是顾大小姐一人教授吗?”
“学塾规格尚小,愿意入堂的学生也不多,我一人足矣。”
“顾大小姐博闻多识,果然是当世才女。
这并非奉承,乃是发自内心的夸赞,最初听见顾君兰在城中开设学塾时,辛湄便震惊良久,平复后,有钦佩感油然而生。
拒不成婚、开设学塾,她做的,全是一些难为世容的事。
“顾家人支持吗?”辛湄不由问。
“祖母为人宽厚,看重才学,并不反对学塾一事。”顾君兰沉吟少顷才开口。
言外之意,便是除顾老夫人以外,其他人都不赞成了。也是,大夏民风再开放,也难以容纳离经叛道的女子,不然,她也不至于被梁文钦一行口诛笔伐。
“殿下......对学塾感兴趣吗?”顾君兰地看过来,目光清透,似含期盼。
辛湄庆幸没摘帷帽,不知是从何时起,她开始不再能自如地与她相视,特别是在听说圣上有意给她和谢不渝赐婚后。
他以前有那样多的爱慕者,她从来没把谁真正放在眼里。只有顾君兰,她会让她在意,让她欣赏,甚至是暗暗佩服。
佩服她的能力,也佩服她愿意等待谢不渝那么多年。这份坚守与赤诚,屡次叫她自惭形秽。
“当然。”她慢慢道,“男儿读书天经地义,女郎想要睁开眼看看这个天地,却是难于登天。顾大小姐开设学塾,为女童开蒙增智,福泽万年。若有机会,本宫也想来学塾里逛一逛,就是不知是否叨扰?”
“不会。”顾君兰杏眸明亮,展颜莞尔,“君兰必扫榻以待,倒屣相迎。”
小小学塾,能有当朝长公主莅临,乃是何等幸运,荣耀的大事,传开以后,学塾的名声不知要扩大多少。她分明很兴奋,然而笑容依旧浅淡,沉静自持,宠辱不惊。真是个吸引人的女郎啊。辛湄由衷感慨,内心越发五味杂陈,转开头,看向车
牖外,不再与她叙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