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章 天地为证,日月为名。……
电话猛地被掐断。
南惜能想象到电话那头的人崩溃的模样, 她实在搞不懂池昭明现在一反常态表深情,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和池靳予已经要结婚了。
他们没在这家店吃饭,池靳予转头带她去了家私房菜。
最近接连两次吃日料, 南惜坐在榻榻米上, 支着头问他:“你很喜欢日料吗?”
“不是。”男人抿了一口玄米茶, 望向木窗框外绿意盎然的春景,“吃点儿清淡的,降降火。”
南惜小心髒仿佛被敲了一下。
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她也抿了几口茶, 恍惚领会到什么, 小心撩眼看过去:“那你是……介意池昭明吗?”
“我介意他做什么?”男人嘴角微弯,似笑非笑地迎上她目光, “他对我没有威胁。”
是。
无论从哪方面,池昭明都不够他看的。
而像他这种人,理智,持重,身居高位,胸有丘壑,怎么会沾染争风吃醋这种凡间情绪。
是她想法太幼稚了。
南惜捧着杯子垂下头, 默默品茶。
有点儿酸。
池南两家订婚宴包下了帝景整座贵宾楼, 除了受邀亲友均不得入内。
媒体仅有恒硕集团旗下一家, 负责拍摄的物料也仅供收藏, 不得外洩。
对于隐私保护这块,池靳予向来严苛。
南惜为了能多睡会儿,头天晚上就和祁书艾住在酒店。
第二天睡到自然醒, 早已候着的化妆师才进来帮忙。
订婚礼服不算複杂,方领设计,前襟是红色云锦裁剪出的浅v造型, 衬出脖颈修长优雅的线条,精致的锁骨,和领口若隐若现的小性感。
整片织成的红色云锦从衣襟延伸到下摆,盘踞着金线和真鑽刺绣的凤羽祥云图案。
自腰间垂下的璎珞坠子,是池靳予送给她的明代宫廷御物。
衣袖和裙摆采用奶白色浮光锦,在暗光下也如水波粼粼,静影流动。
首饰是那天和池靳予共同挑选的那套,複古设计,好像为这身礼服量身定制。
巧了,明天正是上巳节。
祁书艾趴在窗口,看见保安和仪仗都准备好了,酒店外甚至拉起了警戒线,啧啧两声:“你说说啊,表妹夫这么好的外形条件,换了别人巴不得媒体天天绕着他转,满世界营销,没准儿还能带动集团经济呢。他倒好,把自个儿捂得严严实实。”
“每个人想法不同吧。”南惜笑了笑,未置可否。
池靳予和她说了,婚礼当天会给一些主流媒体放权,允许正规照片和视频流出。
毕竟这是一场堂堂正正,万衆瞩目的婚礼。
她也是他明媒正娶,昭告天下的妻子。
“他们几点过来啊?”祁书艾对着手机屏幕给自己抹口红。
“九点多吧。”南惜点开池靳予发给她的流程表,“九点十八到楼下,二十八过来,送聘礼,婚书,敬茶……好多步骤哦,订个婚这么麻烦。”
“没办法啊,讲究人。”祁书艾啧了声,“现在很多家庭都不订婚了,拿了证就办婚礼,池家比较传统喽。不过也好,这样说明他们重视。”
“呀,快九点了呢。”南惜瞥一眼手机左上角,从镜子里看化妆师,“我头发还要多久好?”
化妆师不慌不忙笑了笑:“马上,最后一根发簪了。”
发簪是当初池靳予拿在手里那只。
南惜看着它稳稳地插入发髻,无端想起那句诗来——
画堂三月初三日,絮扑窗纱燕拂檐。
奇怪,她竟然也记得了。
九点十八,祁书艾在窗口看见劳斯莱斯车队浩浩荡荡地驶入帝景大门。
贵宾楼门口下车时,也一阵密密麻麻。
池家亲戚来了好多人。
南惜这边人也多着。
昨晚她睡得早,没见到,但都在酒店下榻了。
从港岛赶来的二叔二婶,三叔三婶,小姑姑父,五叔五婶,大哥三姐四哥,六弟南禹辰,还有重磅登场的南老太太,和一些来凑数的旁支亲戚,站一块儿也是黑压压一群。
老太太起了床,就拄拐过来看宝贝孙女。
八十高龄的南家前任主母瞿敏英,身体康健,步态优雅。
今天穿了件金色旗袍,脖子上戴着南惜送她的八十大寿礼物——祖母绿鑽石珍珠项链。
南惜见到奶奶万分亲切,红着眼过去抱住。
如今奶奶没有她高了,身子骨也不硬朗了,白发苍苍,走路还得拄拐。
小时候南惜坐在她肩上,能绕南家花园走几十个来回。
“太靓喇。”她忍住鼻头酸涩,笑弯了眼,“阿嫲今日系最靓嘅。”
瞿敏英笑得合不拢嘴,似乎想摸摸她脸,又怕弄花她妆容,布满岁月痕迹的手停在她耳边:“靓咩靓,阿嫲老喇……孙女都要嫁人喇。”
南惜努了努嘴,娇嗔:“嫁人咗都系阿嫲嘅孙女。”
“阿嫲~”祁书艾受不了房间里煽情的气氛,也怕南惜情绪上来花了妆,凑过去,用蹩脚的京味儿粤语对瞿敏英撒娇,“仲有我呢,我都系阿嫲嘅孙女。”
“是是是,你们都是。”瞿敏英换了普通话,摸摸祁书艾的头,“艾艾也长高啦,什么时候结婚呀?”
祁书艾:“阿嫲我不结婚~”
“不结婚怎么行呢?女孩子家家的,结了婚才有依靠。”瞿敏英还是老一辈思想,苦口婆心地劝,“艾艾喜欢什么样的仔?阿嫲帮你找,阿嫲认识好多后生,都和你年纪差不多。”
得,这样下去她订婚宴得成相亲会。
南惜赶紧拦住奶奶:“阿嫲,佢哋要上嚟嘞。”(他们要上来了。)
“好好好,快啲准备。”瞿敏英总算停止介绍。
南清曜敲了敲门,走进来扶住瞿敏英:“阿嫲,佢哋上嚟嘞,去睇?”
瞿敏英笑弯了嘴:“扶我去。”
南惜不急着出场,叫化妆师给她补一遍妆。
祁书艾先去刺探敌情,回来后拍屁股坐到沙发上:“决策失误,今儿应该让他们直接送你家去的。”
南惜没懂,从镜子里看她:“什么?”
“那——么长的聘礼单。”祁书艾边说边演示,绕着牆跑了一圈,“要运回龙湖,您等着慢慢儿来吧,还都是古董易碎品。”
“古董?”南惜关注点不在这儿,“没有给我的漂亮裙子和首饰么?”
“有啊,一箱黄金首饰,一箱鑽石拍品,一箱翡翠,两套高定中式婚服——一套宋制一套明制,有你喜欢的珍珠装!还绣真金的。另外几箱就不值当说了,hermes,dior什么的高定裙子珠宝包包之类的,不咋值钱,都是玩具。”祁书艾啧两声,“你家老大粗略算了下,天文数字。他要不是把家底儿都搬给你了,这家伙,富可敌国,深不可测。”
“不会吧。”南惜心里没底,“他应该没南家有钱?”
祁书艾对她的关注点十分无语:“大小姐,你还真是……”
“好了?”见化妆师收手,南惜对着镜子左右侧侧脸,检查了一下妆容,完美。
手机正好亮了,是池靳予发来的消息,她笑了笑:“出去吧。”
所有人都在等着的今日主角终于姗姗来迟。
早就听说过南惜的美貌,或在社交平台见过她照片的客人们,依旧为本人气质而惊豔。
包括第一次见她穿这身礼服的池靳予。
她发间戴着熟悉的簪子,略微失神的男人忍不住笑了。
他亲自上前去接她。
周遭的祝福和吉祥话都仿佛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他们只看到为了今日特意打扮过的对方,连眼底的光都更缠绵浓烈了些。
翡翠和金镯在她腕间碰撞出叮当声,那只手被他坚定地握住,走向桌案。
纸花礼炮砰砰响起,像漫天花雨落在两人头上,身上。
站到布置了大红喜字的桌案前,被两家亲友围在中间,南惜听见自己心髒失衡的跳跃。
她本来不易紧张的,什么场面都见过,无论走到哪都习惯被所有人围观欣赏。可今天实在很奇怪,被那些人看着,她会紧张。
现场督导是池家聘请的,很有经验,到她边上一步步温和提醒,指导。
但其实不用她做什么。
需要送花的是准新郎,池靳予手里拿着为她特选的紫色玫瑰——海洋之歌。
这种紫色玫瑰背后有一段古老的北欧传说,有人说花语是陪伴,也有人说是珍惜,但毋庸置疑,它有一层绝对浪漫的含义——只爱你。
南惜接过花,看着池靳予从池家小朋友手里拿过戒指。
这戒指她提前见过,作为订婚戒,是池家代代相传的宝物。
他选在这样的场合将传家宝送给她,而婚礼当天,她会戴上自己喜欢的定制婚戒。
男人温热的手握住她因为紧张而发凉的指尖,轻揉了揉,再把更凉的翡翠戒指缓缓推进去。拥抱她,唇落在她耳侧,嗓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到:“准备好了吗?”
南惜鼻头有点酸,回握他的手:“嗯。”
写着订婚书的大红卷轴,池靳予亲自展开,平整地铺在她面前。
订婚书上的的金色小字像打印出来一样,是赵孟頫体,但运笔中也带着极明显的个人风格。
她知道不是打印的。
这幅字比赵体更飘逸,却不减精到的笔力和严谨的字体结构。两边角落还有手绘的花叶和鸳鸯鸟,笔触精细,栩栩如生。
写这幅字,画这些画的,一定是个严于律己,遵礼守节,却心有丘壑,内底温柔的人。
南惜不自觉望向身边,得他温润一笑:“怎么了?”
“没什么。”她心中已有答案,勾着唇拿过笔架上的毛笔,轻轻沾了一点金墨,然后回头对池靳予说:“我不会写赵体。”
池靳予收到她眼底带着撒娇的求助,顿时明了,她不想毁掉这幅完美的字。
笑了笑,衆目睽睽之下从背后拥住她。
满室惊呼和叫声中,他执着她右手,在订婚书上果断落笔,一丝不茍地签下她名字。
和誓词的字体一模一样。
——同心同德,宜室宜家。
相敬如宾,永谐鱼水之欢。1
南惜目光上移,忽然落在这行誓词,脸颊一寸寸烫起来。
刚才尽看他写的字了,怎么没发现这个誓词……有点不正经。
可能不是他选的吧。
南惜默默舒了口气,在他之后沉着地摁下手印,听媒人说一大串礼成的吉祥话,和亲朋好友的喝彩和掌声。
当一切尘埃落定,心髒倏然静下来,所有的紧张都离奇消失了。
手被握住,她怔然抬头,跌进一片不见底的深邃。
大堂喧闹,池靳予只看着她。
她也只听见他声音。
“天地为证,日月为名。”他眼中摒去所有繁华,独留一个她,“惜惜,我会待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