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那天陈睦的照片真的是那个实习生拍的。
杨糕年纪不大,但可能因为有着大环线上的旅拍经验,引导拍摄时看起来还挺专业。
“好,这张也很好。然后手臂抱起来,脸再过来一点,不要瞪我......风扇那边再开大一点,好差不多了。”他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然后低头翻看自己刚刚的劳动成果。
他还是有点拘谨:“麻烦稍等一下,我去找总监问问这样行不行。”
得到陈睦的点头后就一溜烟消失在了影棚内。
陈睦和徐来还是坐在幕布前的两个椅子上等他回来,其中徐来看上去颇不自在:“你觉得他能拍好吗?没准还得等原本那个摄影师来,白耽误时间。’
陈睦倒是倚在椅背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放心吧,能有什么问题,这组不行我就拒绝拍摄,反正本来也就是他们没安排好。”
“服了。”徐来瞄她一眼, 没多话。
他倒也没觉得有多奇怪,毕竟陈睦平时对车队里的其他成员也很关照,她说是为了不让实习生“对社会失望”,徐来心里是相信的。
他眼里的陈睦是个很完美的人??是的,不是说很完美的女人,而是人。
最开始见到她时,是惊异于她的操作,看似野蛮却又四平八稳,可谓乱中有序。后来他来到她面前,诚邀她成为自己车队的车手,原本以为她能一口答应下来。但是当她真的点头的时候,徐来又觉得,是她的话倒也很合理。
她一直在追求自己内心深处真心想要的东西,不计后果,几乎算得上鲁莽。但那看似出格的选择中又有着实力和努力的加持,于是她最终得到了加速时的刺激感,对机械的掌控感,也得到了团队成员,业内人士的尊敬和崇拜。
在这个基础上,她还对人很好。
每当有旧成员不得不选择离开,陈睦当着面看不出什么,事后却总要恍惚个几天,不开心是写在脸上的;每当有新队员加入,她又总能用一场接风很快地让人融入进来,轻而易举就产生黏性,好像他们天生就是这个团队的一员。
在这样的势头下,作为车队经理的徐来似乎都只能居她下位,可以说在车队内,陈睦发话一定比他发话更好使。
所以从18岁那年开始,徐来的梦想就是有朝一日能成为陈睦这样的人。可是直到现在,他已经比当初的陈睦年龄还大了,他却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长进,依然在依靠陈睦调理车队氛围、拿下赛车奖杯。
尤其是在陈睦拿下CC冠军后,这样的压力更甚,因为这似乎意味着未来这种模式将永远持续下去,陈睦正在变得更加说一不二、高高在上、随心所欲......而他对陈睦的幻想,却不仅仅是成为她,还有…………………
借着她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的时机,徐来就偷偷打量着她。
她面相高级,鼻梁高,嘴唇薄,完美地解释了一些偶像剧的亲密戏为什么是咬鼻子;她身材匀称,即便现在穿着严实的赛车服,徐来都能靠平时的印象想象出那紧密的肌肉和粗糙的皮肤.......
“我问好了!总监说可以的!”
忽然冒出的一声叫喊打断了徐来的偷窥,他在陈睦睁眼前飞快地移开了视线。
而陈睦也确实没注意到他,很快睁开眼站起来,向杨糕伸手道:“好,那今天就到这里了,合作愉快。”
所以说这个杨糕是真有点本事在身上的。这种情况下换个其他实习生,就算有机会顶上来都不一定敢接招,但他的话,陈睦一说让他来拍他就欣然接受了,而且还完成得很好。
陈睦很欣赏,觉得“有我当年的风范”。
不过,虽然觉得他很可爱,但陈睦原本并没有打算搞出太多纠葛,证据就是当时拍完照她是真的起身就想走的。
是杨糕主动地凑上前来叫住她:“陈小姐,我们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
“可以啊。”这种时候的陈睦总是一点架子没有,看上去相当爽快随和。
“好,那我扫你………………谢谢啊陈小姐,今天真的特别感谢你。”杨糕双眼亮亮的,一下子更显嫩了,“希望下次有机会的话......还能再跟您合作。”
小伙子算盘打得还挺响,陈睦笑笑道:“一个月后我还有场比赛,到时候你联系我,我还来你这儿拍。”
就这样的,杨糕这个实习生的待遇陡然提高,原本只被允许做些打杂的活,现在却实打实地被安排了一位摄影师傅,在这里学真东西。
当然,薪资待遇也有提升。
这是他第一次意识到做这行认识些有名气的人有多重要,名人就是资源,有了资源才有了上升的本钱。
当那期杂志刊印出来,杨糕看着照片旁的摄影师栏赫然写着自己的名字,那种满足感真是什么都取代不了的。
就连总监也对他和善了不少:“干得不错啊小杨,再接再厉。
他抬头应一声:“谢谢总监。”
然后就掏手机,把杂志的这一页拍下来,给陈睦发过去:【陈小姐,最后的印刷效果很好。】
但是那边一直没回。
杨糕纠结了一会儿,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套近乎套得太明显了,考虑着要不要撤回,但这么一犹豫就已经过了撤回时间。
他焦虑得长叹一口气。
杨糕很担心对方是不是随口一应,隔天就把他这个人忘掉了,但即便是这样他也已经最大限度地得了好处,至少这一个月里他得到了原本没有的机遇和工钱。
于是又很后悔干嘛没边界地发这种消息过去,本来能蹭到一点好处就不错了,现在人家肯定想着“这人怎么还没完了呢”。
然而正这么想着,手机忽然弹出新的消息:【很不错哦,第一次拍拍成这样很好啦。】
杨糕激动得直接把脑袋往沙发靠背上顶,惹得总监、师傅纷纷侧目,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
当时陈睦是在参加采访,中间休息喝水时掏手机看到了消息,就回了一下。
对面很快给她回过来,是很克制的一个表情包:【(谢谢!)】
陈睦笑笑,继续给他发消息:【你看起来好小啊,你多大了?】
这回对方静了静,但还是回过来一个数字:【18。】
陈睦一口水险些喷出来,她赶忙两手抱着手机打字:【不会吧?我以为是大三大四实习......那你不上学了吗?】
杨糕:【上啊。就是刚考上,试着找找暑假工,没想到真的找到了。】
陈睦:【你也太拼了。不过也对,你们这行吃经验的。那你现在有地方住吗?大学不是还没开学吗?】
杨糕:【我住在员工宿舍。】
陈睦:【啊,住得还习惯吗?】
杨糕看着屏幕上的这句话扣扣手指,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回了一句:【说实话不太习惯,环境挺差的......要是有亲戚朋友住这边就好了,我还能借住一下(大哭)。】
而另一边的陈睦看着这话也愣了愣。
不公的实习,难为人的上司,脏乱的环境,18岁的他。
这可能是陈睦第一次怀疑自己人品有点问题,居然是实打实地产生了非分之想。
恰在此时,徐来唤她道:“走吧,回去了,采访继续。”
陈睦便慌忙把手机一收,应一声:“好,来了。”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没回消息的这段时间里,杨糕的天都要塌了。
杨糕觉得这个CC冠军对他应该是有点意思的,不然不会指名道姓让他拍摄,还给他一个“一个月后还找你”的承诺。
所以他现在的当务之急应该是和她保持联系,让她别忘了他这个人。
然后在找她聊天的过程中,杨糕又分明感觉到她很积极,没架子,像是很喜欢和他聊天一样,于是一不小心......聊过头了。
眼瞅着左等右等等不来回音,杨糕崩溃地趴在桌面上,眼睛盯着杂志上陈睦的人像。
此前他也没想过自己竟能做出这种事,但是说实在的,他已经能够感受到这个人身上发挥出的巨大能量,只要能跟紧她不放,说不定以后能给他介绍更多有来头的客户。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确实觉得这个姐姐是个很有魅力的人。
这么想着,杨糕伸出根手指抚摸着杂志上的人像??明明是个搞运动的,身材长相却像模特一样,与此同时她身上又辐射着一种运动员特有的杀伤力,很有侵略感,还有些吓人。
可以说,每一次和她说话,都吓得人心跳砰砰的。
杨糕静静地看着,一向没有恋爱经验的他才明白自己原来喜欢的是这种类型的,那确实很难遇见啊。
但是果然太冒昧了吧,刚认识就说这种话,她要是没听出来还好,万一真的听出他有那种意思,岂不显得他特别廉价?
他抠着手指琢磨是不是应该说点什么把这话模糊过去,然而字刚打到一半就收到了回音。
陈睦:【那要不要来我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