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她预想得差不多，这里苍翠一片，静谧幽幽，只有那一声声夜莺山雀的啼叫与风拂叶动的声音，此起彼伏。
按着昔陌尘所说，千幻璃在山顶的一棵大树下找到了她父母的坟，看着那刻着她父母名字的墓碑，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上了眼眶。她虽然不太记得他们长得什么样，但一些片段的记忆尽管残破，却是极为清晰的。
“爹，娘，女儿不孝，这才看你们。”千幻璃走到坟边，将四周的杂草一根根拔除，然后在面前慢慢跪了下来，“我是璃儿，爹娘你们会不会认错呢？”此刻的她已恢复了自己模样。
千幻璃说着苦笑一下，然后努力想着小时候关于他们的记忆，“爹娘，我不记得你们长得什么样了，甚至连你们的名字都不知道。若不是凌王那日告诉我，只怕我这辈子都不会知道……”
不远处的一个暗角里，百里辰郗静静地望着视线内的那个小小身影跪在黑夜里，夜风微凉，山顶的空旷显得她更加单薄，仿佛一阵风便能将她吹倒。
他这两日，一处理完自己的事情便来这苍野山顶等着，因为他知道她定会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来等她，不是已经打定主意不再去牵扯了吗？可怎么还是放不下？
在心底默默地告诉自己，他不过是料想那个神秘人的手会伸向她而已，他不过是想再利用她一次，从而找出那个幕后之人而已。
“爹娘，你们说女儿该怎么办？女儿也不想把妹妹扯进来，她找到了爱她之人，现在过得很好。女儿觉得很对不起她，竟然帮着仇人去算计了自己妹妹。”千幻璃说着自嘲一笑，然后颓然地坐到墓碑旁，倚靠着墓碑，缓缓抚上她父母名字，“女儿想为你们报仇，可女儿斗不过他，你们帮帮女儿好不好？”
“你觉得你父母会希望看到你去报仇？”
一道清冽更带着几分责备的声音传入耳底，千幻璃立刻警觉，起身将四周环视一遍。在看到不远处的一颗树梢轻动了一下后，提高嗓音道：“谁！出来！”她竟然大意到连有人接近了都不知道。
“昔陌尘？又是你。”千幻璃看清了走近的来人模样，却并没有什么吃惊，淡淡瞥了他一眼道：“你跟踪我做什么？”
“我为何要跟踪你？是我先来得这苍野山好么？”昔陌尘微微一笑，走到千幻璃的身边，扫了眼她浑身已凌乱的衣衫，微皱了皱眉，然后视线也落在那座墓碑上，“怎么？想报仇？”
“不管你事。”千幻璃不去理会他的话，转身准备离开，却被昔陌尘拉住了手腕，“放手。”
昔陌尘笑意不敛，但手还是慢慢地松开了，凝视千幻璃无表情的脸，不留余地地打击着她的心：“你有几分胜算？”
“那也是我的事，纵是一成也没有，那又如何？”一死而已，她从来不惧。
昔陌尘更是笑出了声，朝前走了两步，看着天空上的繁星，负手而立在山与天之间，竟然显得那么巍凛冷峭。千幻璃只觉得这样的背影太过熟悉，若不是亲眼见过他和昔陌尘在一起的那次，只怕她更会怀疑。
“你笑什么？”
“你看天上的这些星星月亮，尽管此刻璀璨闪耀无比，可一旦天晓，便什么都不剩了。”
千幻璃自然明白昔陌尘的话外音，上前几步，与他站在一起，也仰头望着那些璨明的星月，近得仿佛伸手便可以触摸，“那又如何，纵是飞蛾扑火，那也是它的命。”
昔陌尘没想到她说得竟然那么决绝，他做得这一切竟然走到了这一步，她竟然想要与他为敌。报仇？找谁？他自己么？
那时他以“昔陌尘”的身份从当年的预谋直到如今的进宫计划，尽数告知了她，为得正是希望她不再执着地为他做那么多毫无意义的事，他不过是想她可以去过自己的生活。
还有便是他不想再去骗她，所以才以“昔陌尘”的口说出这一切，并且怕她不相信，甚至还安排了青竹村之行。原本他已安排好，陆丽娘会将她父母的真正死因告知她，然后让她去过自己的日子，却没想到一切竟不可预料地发展成这个样子。
毕竟当年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多，难道他还要再策划一次，再找一个人来假扮多年的知情人来告诉她，她父母的死与他无关么？
还有这个必要么？
“是啊，她的命，可她想过那些关心她的人吗？”
千幻璃轻笑出声，侧着亮如辰星的眸子细细看着昔陌尘，仿佛在揣度他话中含义，“关心之人？几分真心？”
这句话让昔陌尘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很想告诉她，至少他是全心意的希望她好。可说出来的却是：“你决心已定？”
千幻璃郑重地点了点头，然后用眼神询问着昔陌尘是什么意思，却见他戏谑一笑，然后听他道：“可需要帮忙？”
“不必了。”她不希望牵扯进任何人。转身朝着山下走去，身后的昔陌尘却是并没有打算离开的意思，继续跟着她一块朝山下走。“你能不要跟着我么？”
“这条路是你的吗？”
千幻璃无语一笑，看着下山的路瞬间迷茫了。下山远比上山要难得多，更何况天色已黑，山中树丛密布，根本看不见照进去的月光，漆黑一片只怕天亮也下不了山。
“明早再下山吧。”
身后飘来昔陌尘清朗的声音，千幻璃回头望了他一眼，没说话，找了个靠近大树的位置抱着膝盖坐了下来。
昔陌尘看着蜷缩在树底下的千幻璃，脑中忽然想起第一次与她同行去南楚的情形。
那次她奉命保护他去南楚，还奋不顾身地救了他，而他似乎也是在那个时候不再将她当作一个手下来看待的吧。当初，她也是这般模样，冰冷的表象下，却是一颗灵动无忧的心。可此刻的她，似乎不再是那个时候的她了，懂得了现实残酷的她，再也看不到那发自内心的笑意了。
难道这一切都是因自己而起的么？是他将她变成了今日模样？
“你在想什么？”千幻璃见昔陌尘眼神游离，神色黯然，不由问道。
昔陌尘从仿佛是前世的记忆中抽离，看着千幻璃微微一笑，坐到她身边，“想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个时候你可比现在开心多了。”
“是么？”千幻璃低应一声，扯起一丝很不自然的笑容，淡淡道：“我已经忘了。”
“那你可还记得你我的约定？”
千幻璃偏过头，看着昔陌尘冷冷一笑，眼中的冷意比起那深秋的夜晚还要凉，“其实我后悔与你定得那个约定，甚至后悔让你去寻那个药。”
这句话让昔陌尘的心猛地一痛，但面上却是毫无痕迹，“那你是想反悔么？既然你后悔了，我也可再给你一种药亲自解决他，那样你也就轻松了。”
昔陌尘的话千幻璃并没有立刻反应过来，当她明白他的意思后神色不可控地一愣，然后笑了起来，“可是已经晚了，如今我的事也不需要你插手。不过你放心，我也不会反悔的，只要你想好让我做什么，便可以告诉我。”
“若是我让你不要去报仇呢？”
千幻璃料到他会说句话，也不去回避，从容答道：“你明知道结果何必多此一问。”
昔陌尘呵呵一笑，目光看向被树枝繁叶遮挡了些许的夜空，“你想过没有，或许他也有不得已。”
“或许是吧，但那又如何？结果不是一样么？”千幻璃答得轻快，不知为何，这一刻，她只觉得莫名的安心，或许是她父母在旁边的缘故吧。
昔陌尘无言反驳，点了点头，“不管什么原因，他都是错了，那么他就该付出代价。”
千幻璃歪着脑袋沉默地看着昔陌尘，她似乎在他的脸上看到了几许落寞，还有隐隐的一丝疚色。明明这件事与他无关，他为何会有这种反应？
想到昔陌尘与百里辰郗的关系，千幻璃似乎更迷茫了。昔陌尘应该是百里辰郗的朋友，而且关系应该还不错，为什么他要帮自己去找百里辰郗的错呢？
“你在这里面扮演得什么角色？”千幻璃看着昔陌尘的目光转为审视，他们都说过，任何人都不能相信。
“我？”昔陌尘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放远的视线收回，定定地看着千幻璃，“你觉得呢？”
“你与百里辰郗关系应比我知道得要近，更或者你们一直都是合作关系，可你没有理由帮我，因为你不会得到好处。”千幻璃将自己的想法道出，然后密切地观察着昔陌尘的反应。
昔陌尘有些意外地点了点头，心中蒙起一个大胆的想法，“有五分猜对了，合作关系自然无可厚非，可帮你自然有我的理由。”
“什么理由？”
昔陌尘诡谲一笑，并没有立刻回答她，默默地凝视了她一会才笑道：“那样你便会欠我的情，日后也好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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