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拓跋月轻手轻脚的从岳震怀里钻出來,回身给他盖好薄毡时,看着情郎熟睡中微蹙的眉头,柔情怜意溢在心头的少女,不觉有些痴了。
他心里牵挂着好多好多人,好多好多事,我能替他分担多少呢
害怕吵醒酣睡的兄妹两个,拓跋月悄然走出毡房,独自寻到乡亲们新掘的水取來清水,她刚刚把一头秀发洗过,正在擦拭的功夫,便看到远处沐兰朵大嫂踏着晨曦而來,沐兰朵当然也看到了毡房外乌发垂肩的少女,两双一样美丽的大眼睛里流露的是不一样的笑意。
“大嫂您早,他夜里看那些书信睡得很晚,您若是有事,待会儿等他睡醒了,我让他去找您好吗”
看着晨露一般清澈少女的眼眸,沐兰朵心间的怜爱很快就赶跑了那些异样的情绪,她拉起拓跋月的手轻声笑道:“沒事的,让他睡吧嫂子只是想來看看你,昨晚睡得好吗毡房里冷不冷”
“睡得可香呢谢谢大嫂为我们准备的”
“月亮干嘛这么客气呀,呵呵,在嫂子心里,小羊倌和兰枫一样都是弟弟,以后你和小布赤就是嫂子的妹妹,一家人可不许这样客气啊”
两个女子因为有了共同的话題,彼此之间的距离便很容易拉得很近,当嘘寒问暖的沐兰朵挥手离去时,拓跋月开心之余,对这位可亲的大嫂还真就有点恋恋不舍了。
回到毡房的拓跋月猛然看见,布赤不知何时已经从行囊里找出那个小羔羊,小丫头怀抱着玩具正在那,看着乖巧的阿妹,她不禁又有些隐隐的心痛,一边静静为阿妹穿衣梳头,她一边暗暗企盼。
阿妹,你快点好起來吧我们就能和你阿哥一起回江南
岳震一觉醒來时已是天光大亮,看见拓跋月和布赤早已经梳洗一新,他想起昨晚答应月亮梳头的约定,顿觉赧然,含笑的拓跋月帮他整理着衣服,低声嗔道:“大懒虫,咯咯,我以后不梳小辫了,这样披散着挺舒服的”
吃过简单的早饭,岳震带着拓跋月和阿妹离开营地,走进了阔别两个月的布哈峻。
两个月前还有些萧条的布哈峻,外峻已是车水马龙熙熙攘攘,内峻里的各个集市的繁华可想而知,看到沿途的车马店、驿站门外都是人來人往,岳震高兴之余也不禁有些惭愧,雪风的弟兄们肯定已经忙得不可开交,自己这个头领做的实在是差强人意。
一路上和那些相熟的人们点头打招呼,听着身后人们对拓跋月的赞叹和议论,岳震他们很快就到了宁玛寺。
昨日就听说岳震回到布哈峻,迦蓝叶猜想他肯定会來,一大早就吩咐僧人搬出几个蒲团摆在殿前的空地上,国师和法刀僧闲聊着等他,岳震他们一脚踏进寺门,两位僧人就一起住嘴,分别打量着两个女孩。
“哈哈,我说怎么今个一大早喜鹊就叫个不停,原來是小师弟与弟妹要來啊果然是天造地设的金童玉女,好一对神仙眷侣,羡煞我这个出家人啦哈哈”
岳震一脸郁闷的嘟囔道:“师兄你一代高僧,怎么听着像个媒婆似的”一边抱怨着,一边将拓跋月介绍给师兄认识,转到法刀那边时,他才发觉法刀僧定定的看着小布赤,神游天外目不转睛。
直到拓跋月恭敬给迦蓝叶行过礼,牵着布赤坐到蒲团上,法刀僧这才收回了目光低头不语,岳震虽然有些奇怪,却也不以为意,也坐下來和师兄聊起了绿洲的事情。
听师弟说起乌兰各族迁徙的概况,迦蓝叶也婉转的表示了支持,大国师想法很单纯,岳震和拓跋月本是一体,绿洲迁徙而來的部族,是他们在青宁原上站稳脚跟的绝对力量。
说到昆都伦沙漠里正在进行的战争,迦蓝叶也和岳震初次听闻时一样,微微皱起眉头,西夏肃州、瓜州、沙洲三地与沙漠相邻,无论是哪一方独霸大沙漠,对于视商道如生命的西夏來讲,都是一个很大的潜在威胁。
简单的交代了这两个月的经历,岳震很快就把话題转到了重点,与师兄说起了小布赤的病情。
迦蓝叶听他详细描述着布赤的症状,又仔细的打量了小姑娘一会,大国师沉吟良久,还是连连摇头叹息:“唉自古就是心病最难医治,尤其是这种躯体无碍,能吃能喝能睡却神智不清者,令很多济世名医束手无策,以我看來,就算你们返回大宋,也是希望渺茫,要是能找到师父他老人家就好了”
岳震苦恼的摇头说:“和尚爷爷云游天下,难寻踪迹,我想着回宋,也是寄望能够探寻一点关于他老人家的消息”
“师弟不妨带着妹妹回一次临山原,或许触景生情能让她想起以前的事情”
想想这也是个不错的办法,岳震还未答应,却听到法刀僧好像自言自语,又好像说给迦蓝叶听:“唉红尘俗世几多烦忧,忘记了自己是谁,未必就是坏事情,我辈以渡众生四大皆空为己任,又何须执着让她想起自己是谁,何必让她想起那些埋在黄土下的仇恨”
法刀充满了禅理的话,让岳震有些懵了,思考着从未想过的问題。
是啊布赤忘记了过去,也可以说是她强迫自己忘记了过去,我这样试图帮她找回來,是对还是错呢阿妹她自己是否愿意,这样做是不是很自私。
迦蓝叶却对法刀的言辞不以为然,大国师有他自己的见解:“法刀此言谬矣,受人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吐蕃父女与师弟有活命之恩,此乃善因,佛法教我们,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倘若善因而无善报,人人都忘记了饮水思源,无善恶无因果,谁还记得有佛法,那还妄谈什么四大皆空”
他们的一席辩论无疑让岳震的脑子更加混乱,仿佛在刹那间就失去了方向,不知该往哪里去,也对自己这么做的意义产生了怀疑。
岳震的挣扎迷茫之色,落在迦蓝叶的眼里,国师轻诵佛号沉声道。
“阿弥陀佛,日月轮转,就有光明与黑暗,人性一样也有善恶两面,凡精神混沌者,皆因愤、怒、狂、乱、恶等等蒙蔽了心灵而失去真我,布赤小妹妹年幼心志不坚,乍逢人间惨剧难免要遁入歧途,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失去了平衡,身体失衡会跌倒,心智失衡则难分善恶一片混沌”
低下头來,岳震细细揣摩着迦蓝叶的平衡之说,突然想到一件事情,脑海里跳出來一个主意,一阵火热的兴奋涌上來,他抬头看着迦蓝叶问道:“师兄您修炼的是瑜伽术吧能告诉小弟是哪个流派吗”
因为中印大师的关系,迦蓝叶对他的疑问并不感到奇怪,博学的大师把很多知识传授给岳震,在情理之中,迦蓝叶只是好奇他目的何在。
“瑜伽圣术源远流长,甚至可以追溯到上古时期,所以很难界定一种功法属于那个流派”迦蓝叶思索着答道:“年轻时,我也曾经查阅古籍,只可惜关于功法起源的线索不多,不过参照其他功法的典籍,我推断,我们天宁寺修炼的这种瑜伽圣术,应该属于喜马拉雅一系里的格若瑜伽术”
“怎么了师弟,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听到师兄说出这几个专业术语,岳震赧然挠头说:“小弟对瑜伽术一窍不通,呵呵,只不过我听说瑜伽术有一种功法,可以通过身体姿势和呼吸的修炼,來净化心智和情感,师兄你知道这种修炼方法吗”
“哦”迦蓝叶眼睛一亮,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也不禁有些兴奋起來:“有哇,大乐禅定功法是瑜伽圣术的入门功法,师弟你是想让我把这套功法传给布赤妹妹”
“对对对”岳震忙不迭的点头,却又有些脸红着尴尬道:“只是不知道,师兄你们这些功法能不能传给外人”
“呵呵呵”迦蓝叶摇头失笑说:“其一,师弟你和小妹算不得外人,其二,瑜伽圣术源自佛门,佛门弟子自当普渡众生,解万民疾苦,哪有什么不可外传的隐秘,在西夏天宁寺前的广场上,每天都有僧侣传授讲解瑜伽术,修习者人山人海,很是壮观呢”
岳震不禁大喜过望,赶忙站起來鞠躬道:“多谢师兄成全,小弟”
迦蓝叶笑着摆手说:“师弟你先别忙着谢我。虽然大乐禅定功法只是一些非常简单的姿势,普通人学起來易如反掌,可是我想知道以小妹现在的心智,你打算让我怎么教她,这并不容易啊”
“这”岳震顿时语塞,想了半天才说:“唯一可行之法,就是每天让她耳熏目染,期望能勾起妹妹孩童的天性,让她不知不觉间慢慢的模仿”
首次听到这样奇怪的理论,两位僧人不觉都是一愣,但是以他们的智慧认真想一想,倒也不觉得荒谬,对于现在混混噩噩的布赤來讲,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仔细想想岳震的思路,迦蓝叶点头道:“好,此法甚妙,你我的三月之约将要期满,师兄我不能在布哈峻逗留太久,宁玛寺还算幽静,而且整日梵音环绕,是小妹修养恢复的一个好去处,你就每天带着小妹來寺里观看,我们从今天就开始如何”
“让我來吧我每天陪着阿妹到寺里來”一直静静倾听的拓跋月看着岳震道:“你去忙吧这件事交给我好了”
岳震开心欢喜不说,迦蓝叶看着这位秀外慧中的弟妹,也不禁要暗自欣叹,能遇到这样善解人意体贴的佳偶,小师弟好福气啊
把两个女孩留在了宁玛寺,岳震回到雪风的营地,也很快就找到了大嫂沐兰朵。
“呵呵嫂子,你有什么打算呢”开门见山上來就问,他知道大嫂本是心思敏捷的女子,自然明白他问的是什么
为这件事犯愁的沐兰朵,早就盼着他赶紧回來商量商量,沐兰朵微笑答道:“我是想让同族们乡亲做点生意,却又不知从哪里入手,正在和两家的长辈们商议,暂且也沒有什么结果,不过这下你回來了,就不用嫂子再发愁喽”
“呵呵”岳震苦笑着挠挠头说:“是啊咱们的积蓄养活乡亲们一年半载沒有什么问題,可是让他们觉得拖累咱们就不好了,假如乡亲们都认为自己是沒用的人,这就违背了把他们接來的初衷,也会影响雪风的士气,得赶紧想个法子,让乡亲们忙活起來,让他们觉得这里就是他们的家园”
“我知道嫂子的意思,守着布哈峻这个大集市做点生意的主意是不错,可是嫂子你不太明白生意之道,进货,与买主商谈,银钱往來,方方面面的事很繁琐琐碎,若是沒有一大批的懂行人从中协调管理,二三千人同时做生意,肯定要乱套的”
听到他一语道出了关键之处,沐兰朵反而沒有前些日那般发愁了,她点头道:“谁说不是呢沐家和纳速族的长者们也是这样顾虑,唯恐做不好有所损失”
岳震一时半会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只好说:“再等等吧等一阵子汇丰号的商队过來时,看看有沒有什么好路子,实在不行就把他们所带的南货全部吞下,这样他们也不用在这里等着出货,咱们雪风的两部眷属也可以从中赚些薄利,嫂子你去和长者们商量一下,若是此计可行,就要张罗铺子了”
“这样不好吧”木兰多沉吟说:“汇丰号那么多兄弟大老远的來,为的就是多赚一些,雪风若再从中剥利不妥啊”
“呵呵,沒什么不妥的”岳震摇头笑道:“我的生意,也就是雪风兄弟们的生意,还分什么彼此,再说两部眷属赚的又是些小钱,无关大局”看见沐兰朵还是面带犹豫,他转身说:“嫂子不用瞻前顾后,我说行就是行,先这么定了,嫂子去和族人们商量吧我去东口看看强巴大叔”
一路向布哈峻东口方向去,岳震想想便觉很对不住这位兽医大叔,曲什匆匆一面,自己就把人家丢到了一边,真的是有些怠慢了。
离着还很远,岳震就已经听到远处的马蹄声,稍稍接近,他看清楚,在宽阔的河床里开出了一大片空地,此时空地上正是马蹄隆隆好不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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