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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香骨已随梅花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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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香骨已随梅花溪


玄乾二年八月十五日,历书上写,吉日,宜嫁娶丧葬,宜乔迁动土。


金陵城外,翠梅庵。  我走的时候,告诉淳翌,当日便回,只带上秋樨和红笺,还有小行子与小源子。  我执意不肯让侍卫随同,觉得任何时候的宫外都不会有这么太平,一场浩劫后的太平,是悄然死寂。


一路风尘,匆匆地赶赴,没有约定,妙尘师太见着我的时候,有些意外。


我一身清素,简约如初,我不想将任何宫里的浮华带来这里。  而且,我要为烟屏着素,吃斋。


跪于佛前。  佛说:“你又来了。  ”


我抬眉浅笑:“都说人生无处不相逢,而我每次与你相逢,都是在此。  ”


佛舒展而笑:“你错了,佛无处不在。  ”


我不以为然:“今日我来此,不是来与你参禅,也不是来找你清心,更不是有求于你。  ”


佛问道:“那你因何而来?”


我淡笑:“我来此,只为送一位朋友,还有我许诺了另一位朋友,她让我在佛前跪拜,并点上一炷心香。  只是如此,再无其他。  ”


佛慈眉善目:“你真个倔傲的孩子,我还是想你留下,尽管我知道没有任何地方可以留住你。  ”


我点头:“是,世海浮沉,秋尘如梦,沧海桑田。  莲花圣境我虽爱,却不是我要的归处;后宫繁华非我不慕。  可我也不会执意挣脱;尘寰滚滚我虽怨,可我也会一路坚持到底。  ”


佛赞道:“好,心明如镜,却依旧可以做到收放自如。  ”


我笑:“心明如镜,收放自如。  佛,你总是如此取笑于我。  ”


佛垂首:“你做你要做地事吧,我不介意你常来。  你不知道,其实佛才是最寂寞的。  ”


我傲然:“我知道。  佛的寂寞,从来都是独尝。  ”


佛凝神看我,终究没再说什么。


我叩首,起灭由心。


妙尘师太禅房。  坐于蒲团上,桌上还是那盘未下完的棋,两个空空的杯盏,却依旧能闻到淡淡的茶香。  我又忆起了岳承隍与师太棋中品人生。  一品就是十年。  若说执着,又有人几可以如此淡定?若说淡定,又为何要如此执着?


师太看着我,沉沉说道:“你是否要为烟屏立个牌位在庵里?”


我轻轻摇头:“不用,只劳烦师太为她诵经超度便好,此后,她的灵魂再也无牵。  她活着,记得她地人不多。  她死后,也不要人来祭奠于她。  ”


师太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贫尼知道了,佛祖会垂怜她的。  ”


我淡然一笑:“师太,我一会就要离开了,你能赠与我几本经书么?我为朋友而求。  ”


师太微笑:“佛法无边。  经书都是赠与天下有缘人,广结善缘,无所求,也无所舍。  我去取些,你好生拿去。  ”


我施礼:“谢过师太,相信愿意与佛结缘地世人许多。  ”


师太为我取来几本书,我略一翻看:《莲花经》《妙尘集》《云水禅心》《三世因果》《弥陀经像义》,各三份。


我捧着经书微笑:“师太,只是看书名,就让人心静了。  我喜欢这些线装书。  这本《妙尘集》可是你所著?”


师太点头笑道:“是贫尼的一些禅诗。  浅薄之作,只为遣怀。  成就一点儿禅意。  ”


我看着妙尘二字,禅韵悠然,淡定轻远,展眉微笑:“我回宫一定细读,沾染师太空灵的韵味与悠远的禅意。  ”


师太垂首,随即从袖中取出一个红色的小锦盒,锦盒上镶一枚白色的莲花。  她递给我:“这枚白玉莲花是我师父传与我的,我将它赠于你,可佩戴,也可搁置在盒子里。  ”


我郑重地接过,感激道:“谢过师太,将如此珍贵之物赠送于我,我定好生收藏。  ”


师太点头:“此物送与有缘人,你若遇到与你投缘之人,也可转赠。  ”


“好。  ”我爽然答道。


她轻拂我肩上地衣饰,柔声道:“去吧,就到后院的梅花溪,那里的溪水最为澄澈,将烟屏的灰骨洒向梅花溪,一定可以让她得偿所愿,”


我凝神:“好,我这就去。  ”


辞别师太,我带上秋樨和红笺,穿过庙宇长廊,黛瓦碧窗,来到后院。  忆起当日与画扇在此赏梅吟诗,恍然又是一梦,几月不见她,不知她是否依旧如故。  若她得知烟屏的死,不知道会是叹惋我当日不该救她,还是会淡然视之。  我更倾向于后者,画扇心思缜密,淡定平和,若说慧根,我不及她。


今日不得空,不然定要唤上她,在此重逢,虽没有梅花满径,却有碧荷如初,还有早桂盈香。  一年四季,我偏爱秋,我喜欢轻闻风中那淡淡的薄凉,吸入肺腑,怡然自得。


走至青石小径,已听到流水潺潺,轻灵婉转。  穿过花丛,上木桥,见桥下溪水清澈,卵石铺就,都说水滴石穿,其实穿石的是时光,经过千万年的洪荒,那些石块琢磨着成美石,泛着圆润地光泽,浸染岁月的沉香。


接过红笺捧的一小盒灰骨,轻轻地撒向溪流,轻语道:“烟屏,这是梅花溪,你的一切将从这样开始,随水漂流,顺风而去吧。  ”


看着那细碎的灰骨在风中飘扬,又慢慢地沉落清澈的水中,找不到痕迹,缓缓地远去,我如释重负。  觉得总算不负烟屏所托,再也没有比这梅花溪更洁净地地方了。  她地离去,是为她今生做一个了断,从今后,烟屏只是一缕轻烟,偶尔在我的生命里萦绕,淡淡的,不会疼痛。


红笺执我的手:“小姐。  别想了,我们去走走吧。  天色还好,难得出宫一次了。  ”


风拂过我的发丝,我点头:“好,去走走,我们先去与师太辞行。  ”


沿着来时的路归去,没有回首,也没有欣赏这一路的景致。  更无带一丝留恋与怀想。  一切为空,空是因为满,心中已满,不再装下什么。


妙尘师太在大殿等我,我踏过木质门槛,又看见到佛,还有屋梁上挂着地那盏香油灯与蒙尘的铜镜。


素净地檀香在经堂萦绕,为我洗心涤尘。


看着师太带着十来位青尼正在殿堂诵经。  击鼓,敲着木鱼,闭目百般虔诚地吟诵。  这些女子就像唱着曼妙空灵地梵曲,婉转动听,却又明净如洗。


我知道这是为烟屏超度,为她的灵魂可以远离颠倒梦想。  远离孽海****。  我希望烟屏只做一缕轻烟,无形无色,无识无味,想飘到哪就飘到哪,在无尘境界里免去一切轮回。


我静静地低眉倾听,待一切都结束地时候,我看到千盏莲灯在佛前莹亮。


师太对我微笑:“斋堂已备好素斋,还请施主前去用膳。  ”


我施礼:“谢过师太。  ”是的,我要在这里食素,这一餐。  是为烟屏。


飘然转身。  没有看佛,我与佛。  已经无须告别,他会目送我离去,并且看着我的人生从此起起落落。


梅缘堂。  翠梅庵用膳的地方都取这般别雅地名称。


红木的桌椅,一桌丰盛的素斋,我最爱的是那盘如意笋。  用素菇和笋丝清炒,清淡爽口,简洁明净。


我抬眉问师太:“你久居庵中,可知世间之事?”


师太轻浅一笑:“施主说笑了,贫尼虽居住庵中,可是天下事又怎能不知。  只是知归知,空归空。  ”


我点头:“是,其实这不是一种避世,而是自我的超脱。  ”


师太垂首:“超脱自我,才能超脱众生,若是自我都不能超脱,又如何去超脱他人。  ”


我微笑:“师太说得对,只是每个人的人生不一样,命运总是将人牵着走。  就像那许多场浩劫,谁能拯救呢?”


师太轻叹:“万事皆由人起,要拯救也是人来拯救。  佛无力,佛只能去感化世人,而最后的生杀大权,还是在于人的意念间。  ”


我应道:“是地,江河无逆转。  朝代的更迭,谁也制止不了,没有千秋万代的江山,也没有长生不老的世人。  人生无非就是八个字:生老病死,喜怒哀乐。  ”


师太微笑:“眉弯,你真是一个聪慧的女子,我几次都要忍不住将你留下,可是又不想你豆蔻年华从此常伴古佛青灯。  ”


我浅眉淡笑:“师太说笑了,眉弯是痴儿,痴儿只适合留于红尘,让红尘去消磨,直到磨尽最后的锋芒,才可以来此平静。  ”


师太轻轻点头:“是,这个过程我经历过,只是很短暂,也许我比你更幸运。  ”


我起身:“没有幸与不幸,一切随命。  ”朝师太双手合十:“师太,我该归去了。  ”


师太还礼:“好,贫尼不留施主,你安心地去,她已经超脱了。  ”


我点头:“我知道,我早就知道。  ”


师太轻轻挥手:“去吧,贫尼就不远送了。  ”


走出翠梅庵,回到红尘中,恍如隔世。  每次都有这般地感触,毕竟佛界与红尘真的隔了一道看似很近,实则遥远的距离。  只一道门槛,便隔离了七情六欲,贪嗔痴怨。


红笺问道:“小姐,现在该去哪?我看回宫尚早了些。  ”


我随即说道:“去曾经去过的山径走走。  ”话一出口,才明白心中藏有何意,我想沿着从前的山径,去寻找那座柴门,看看那疏篱院落是否还住着那个温润如玉的世外高人,我要知道他是否真的再次入世,并且成为一名剑客。


小行子和小源子将马车停于庵外,在那等候。


我携着秋樨和红笺,踏着细碎和暖的阳光,朝隐约的山径走去,此路茫茫,不知前方等待我的会是些什么。  无论是何种结果,我都可以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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